电视剧家常菜同人?

  祝西辞看着宋超的脸,背后透过车窗玻璃是纷纷扬扬的雪,宋超有点下垂,像小动物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。

  她下意识错开目光看向车窗外,推辞道,“今天下午我有点事……”

  祝西辞没说真话,江博下午要出差,她也没有什么私人的事要办,也能把这事当做自己工作的一部分,但或许是昨天对象聊的那些话,让她拒绝了。

  “哦……”宋超答应一声,手指碾开那几片雪花,“好吧,我自己过去看看也行。”

  祝西辞嗯了声,似乎刚才开的那下窗户灌入了太多冷空气,车内没人说话,后座的两个人神色都有些冷淡。

 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老宅,小张直接开车进了老爷子那边的大门,两人没受到什么风雪就进入了温暖的室内。

  今天天色不太好,宽敞的客厅和餐厅都开着灯,比起几十步之外宋超自己的家,老爷子这边的户型差不多,但装饰却低调很多,整洁且古朴。

  刚做好,冒着热气的家常菜放在靠近厨房的小餐桌上,家里人少的时候是不用长桌吃饭的。

  老爷子刚从书房走出来,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,看到两人进屋露出一个没什么架子的笑,招呼他们在餐桌坐下。

  “西辞,超超,回来了就快坐。”

  一个在他们家帮佣挺久的阿姨端着盆汤从厨房走出来,边跟还呆在厨房的老太太说话,“哎,您这做六个菜,够吃了,我今天也不留着吃饭,我女儿今天放半天假,我得过去。”

  西辞脱下外套挂衣帽架上,挽起袖子就往厨房里走。

  “奶奶,别忙活了,咱们这够吃了,我来盛饭。”

  老太太今年七十,身体倒是很好,虽然家里有帮佣的阿姨,每天还是至少自己做一顿饭。

  宋超看到桌上的摆着刚炸好的小酥肉,伸手就要去拿,被奶奶一手拍开,“去洗手”。

  宋超没走,“奶奶,那你先喂我一个……啊——”他张开嘴等着投喂。

  “多大人了呀……”老太太嘴上嫌弃,还是放下手里的碗,拿起一块小酥肉放到他嘴里。

  刚出锅的口感很脆,宋超卡兹卡兹地嚼着也走进厨房去洗手。

  四个人围着小餐桌坐下,老太太看了看置物架上的眼镜,埋怨旁边人道,“老头子,你怎么又把东西到处放,隔三差五就找眼镜——”

  老爷子回身看了一眼,动筷子道“知道啦,吃饭吧。”

  几人动手拿筷子吃饭,餐桌上的吃食大多比较清淡,因为早上祝西辞打电话说宋超也要回来吃饭,老太太额外准备了两个他喜欢的菜。

  都是熟悉的家人,倒是没什么拘束的,老爷子问起西辞最近工作上的事,主要是关于宋超的。
  宋超嚼着饭无声地看向被问到的人。

  老爷子看他一眼,对祝西辞说,“你也是我们家看着长大的,就当他是你亲哥,有什么说什么”。

  祝西辞咽下嘴里的东西,“嗯,宋总监适应地还不错,”她的称呼听起来有点没有温度,“下周应该能上手一些基本的工作,有一个挺重要的市场调研……”

  她没说什么不好的话,毕竟刚上班的这周宋超的确是表现得十分安分。

  老爷子有点满意地点点头,“就算知道这小子能准时上班我都是高兴的,”他转向自己孙子,“这次回来,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,不是二十岁刚出头那会儿了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,老爷子”宋超也没不耐烦,感觉上倒是比之前沉稳了很多,“您放心吧,就算我比不得你和我爸这么厉害,至少也不能太不着谱。”

  这话要是在别人嘴里,大约听起来是有点窝囊的,再怎么也应该说一些什么超越前辈开创新版图什么的豪言壮语。但对于他自己来说,相比较之前那些不靠谱,整日梦游一般的状态,已经是有不错的进步。

  老爷子显然也有差不多的想法,“咱们家倒也不用你太出挑,平平安安,顺遂地运转公司就行,不然花钱请那些专业的经理人干嘛吃的。”

  老太太不满地咳了声,“行了,吃饭不要说这么复杂的事,让他们俩好好吃饭。”

  老爷子从善如流地停止发言低头吃饭。

  老太太见他没再说话,关心起了另一方面,“超超,明天是定了和老苏家的孙女见面是吗?”

  “你这年纪再不考虑,那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考虑了,老苏家的小孙女你们应该饭局上多少见过,她刚留学回来,今年26,是个不错的孩子。”

  “嗯……我知道了。”宋超埋头吃饭。

  “不要总是觉得不喜欢这种形式,我们当长辈的只是多给你们制造一些机会。你自己虽然不缺机会认识女孩儿,但真正过一辈子的事,差不多的家庭背景才会让你们更理解对方。”

  宋超吃着东西,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祝西辞,没答话。

  老太太给两小辈各夹了块鱼肉,说完这头又说这边。

  “西辞啊,你年纪也不小了啊,差不多也能谈了,再忙也得抽时间啊。”

  西辞答应了两声,刚想开口说自己有了对象,但又想到昨晚上对方那些话,顿了一下。

  在她迟疑的时候,宋超很快接过话头,“虽然年纪差不多,但也得好好挑吧,得带回来给爷爷奶奶看看,帮你把把关。”

  老太太瞪宋超一眼,“你还教训人家呢,好好吃你的饭,西辞可比你机灵多了。”教训完,转向祝西辞,顿时和风细雨起来,“这孩子说的倒也是,我们也不是说想干涉什么,但这事是人生大事,多个人帮你看看也是好的。”

  祝西辞点点头,“奶奶我知道,我现在有个对象……但没在一块多久,等过段时间带回来给你和爷爷看看。”

 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,顺便就又损了一句宋超,“你看看人家,年纪比你小还比你懂事多了。”

  吃过饭没什么事,宋超想去他妈妈那边一趟,回来这么些时间,他还没去过。

  祝西辞想再多陪两老,就没和他一块离开。

  宋超妈妈和他爸离婚后没有再婚,住的地方离老宅大约就半小时车程。自从他记事以来爸妈关系就不太好,所以离婚这个结局他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,就像一把钝刀在皮肤上划,刚开始觉得疼,到后面也就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,出血只是意料中的事。

  雪还在下,天空阴沉沉的,今天又没什么好心情,宋超在路上断断续续地回忆起自己对于家庭的记忆,有那些一起度过的温暖时候,也自然有那些绕不开的冲突与争吵。

  一直到了宋妈家院子的大门口,他才想起自己忘记了提前给他妈打电话,不知道对方在不在。

  他停在门口没动,掏出手机开始翻电话。

  刚找到宋妈的微信,旁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,然后有人径直推开了院子门。

  宋超抬头,看见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人,他还没看清对方的脸,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水味,并不招人烦的味道。

  那人个子只比宋超矮一丢丢,穿着一丝皱褶都没有的长大衣,显得身材修长,长相很干净,发型精神,能看出来很讲究地收拾过。

  但这张脸很陌生,宋超能确定不是他们亲戚里的谁。

  那人推门进去,转过身把着门,示意也让他进来。

  宋超说了声谢谢,也走了进去。那人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,脸上的笑多少有点微妙,但没说什么。

  那人轻车熟路地走进院子,宋超来自己妈妈家倒更像个外来者,跟在对方后面。

  走上门廊,那年轻男人按下门铃,然后转头问他,“第一次来?”

  宋超不知道怎么回答,这房子是他们家很早就有的房产,但没过来住过,在爸妈离婚的时候划到了宋妈名下。

  旁边的年轻男人把他们的迟疑看做是局促,语气微妙地说,“以后多来几次就熟悉了。”

  他这话是没什么问题,但宋超总觉得听着奇怪。

  很快有人来开门,是一个围着围裙的阿姨,应该是宋妈新请的帮佣。

  打开门看到两人,她似乎有点意外,但很快敞开门让两人进来,给他们拿了一次性拖鞋。

  宋超换了鞋,和那人一块往里走,室内是近两年新装修的,很合这两年的流行趋势。

  客厅电视墙上嵌着灰白的岩板,屏幕上放着最近很火的电视剧,两只圆头圆脸的金渐层在沙发上露着肚子睡着。

  沙发上坐着一个纤瘦的人影,一个看面孔大约只有三十多岁的女人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,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屏幕。

  听见脚步声,坐在沙发上的人转头过来,先看到了那个满身香风的男人,面色寻常地朝对方撩了撩眼皮,招手示意他坐。

  然后目光继续往一边,看到了站在一旁宋超,目光一滞,开口叫道,“超超?”

  听到这个称呼,旁边那个男人反应倒是有点奇怪,诧异地转头看他一眼,但这种情绪很快被他掩饰起来。

  “哎,”宋超答应了一声,“妈。”

  宋妈很快从沙发上起来,原本那种慵懒的状态一扫而空,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,但这种惊喜还包含着一点慌乱,“超超你来了啦……怎么不先给妈妈打个电话?我这边好给你准备些……”

  “我忘了,没事,我在爷爷那边吃了饭过来的。”宋超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来,拿起茶几上的小橘子掰开吃,好像在腾出空间给其他二人,假装没看见旁边年轻男人和宋妈的眼神交流。

  “岳姐,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。”那男人说。

  “噢,行,那你回去吧。”

  宋超吃完两个橘子,盯着自己沾上汁水的手指,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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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件、人物、情节皆为虚构

“乱世啊乱世,一座城里那么多百姓,个个儿都活在刀尖上,今日死了爹娘,明日便死了儿女,性命一丢,成了孤魂野鬼,连个哭丧的人都没有。”

“杀戮纵横,喋血而死,乱世中人的命运似乎是被枪杆子悬着的,摇摇欲坠,颓圮不堪。最后她也没能等来他的挚爱,她往后的愿望,竟是要去北方……”

说书先生话音落下,周围一片掌声震耳欲聋,宋亚轩的手指摩挲着椅子把手上的细碎裂痕,把眼泪藏进热闹之中,站起身来,转身离开。

北方,北方有什么好。宋亚轩就是从北方来的,那时候是南方潮,好多好多人家都搬去南方,宋亚轩家也不例外,不惜长途跋涉,路途遥远,来到了湿漉漉的上海。不幸的是,他的父母在迁移过程中双双去世,只剩他一个,用七八岁的年纪的毅力,来到了家乡人口中热闹繁盛的上海滩。

他那时只知道南方好,上海最好,直到瞧见了一派繁茂的上海街市,才信了那些人的话。

这里的女人身材姣好,一身墨绿色的绸面旗袍穿在身上,旗袍上是一朵又一朵的水色芙蓉,柔媚多姿,裙衩开到大腿根,黑色高跟敲打在砖石路面上,声音清脆动听,摇摇晃晃走起路来好像宋亚轩在北方见到的盛夏荷叶,风一吹,摇曳着栖在一片碧蓝色的湖水之中。可北方盛夏短,这里的“荷叶”却好似长胜不衰。

街市好像天上的一般繁华,车水马龙,灯火耀眼,每一处每一处都映在宋亚轩的黝黑瞳孔中,一个光点,挥之不去。

宋亚轩抬头一望,好高的天,甚至比以往亮些。后来他回想起来那时的天空,才知道,那不是高,是方窄。

他那时怎么会知道,繁华背后是血淋淋的刀子和硬邦邦的子弹。

他又饿又累,最终体力不支晕倒在一家大宅子门口,等他再醒来时,他已经成了方家的小少爷。

他慢慢了解到,这方家可不一般,与西城义家平分秋色,是上海的两大帮派。两家都有各自的武装力量,再加上人心不足蛇吞象,都想赶走对方,在上海这富饶之地一家独大。

方家家主名叫方珑。名字好听,人却一点都不和善,不苟言笑的样子常常吓得七八岁的宋亚轩躲在房间里不愿见他。宋亚轩本以为自己会被方珑收做手下,给他办事,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,方珑只是把他当做弟弟一样对待,还要那些下人叫他少爷,没有任何培养他做手下的意思。方珑甚至还将他的一双父母下葬,总之待他极好。

他在方家长到二十岁,方珑仍然像个少爷一样的养着他,不让他受一丁点的苦,他虽不懂方珑的心思,但是至少能够在这乱世中寻求一亩容身之地,这便是他当时最大的愿望。

宋亚轩走在街上,头顶是乌云,轰隆隆的雷声在耳畔,街道两旁的商贩也关了窗关了门——这是要下雨了。他却没有丝毫着急的意思,不紧不慢地走,风吹起眼前的彩色风车,他刚伸出手要去拿,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下来,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片缕,他这才加快脚步,走回方家。

刚拐入巷口,他就看见方家门口有好几把大伞挤在一起,一群人围在一块儿,像是出了什么事。他快步走过去,一抬头就看见方珑打着伞站在不远处,注视着此刻躺在地上的人。

那人样貌约莫十几岁,个子很高,皮肤算不上白皙,但长相英气不凡。此刻那人躺在地上,眉头紧皱,宋亚轩在他身上扫视一圈,发现他的左大腿中了弹,正往外冒血,和雨水一起,在砖缝间流出一道血红色的河。

方珑一直在培养宋亚轩学医,所以宋亚轩具备一定的专业素养,他蹲下身去查看那伤口,知道如果这伤口再不处理的话就会溃烂发炎,到时候这条腿能不能保住都是另说。他赶紧大声向方珑喊:“哥!救人要紧!”

方珑点了点头,摆摆手,几个人搬来一个担架,将那人放上去,抬进屋里。

宋亚轩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人的相貌,大拇指摁在心口处,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乱撞,这滋味难以言喻。他缓了缓神朝一旁站着的手下道:“去把张真源叫来。”

那人疼得好像快要失去意识了,宋亚轩大致查看了一下,弹头打得不深,但是血流不止,他俯下身,拍拍那人肩膀。

“如果能听见我说话就动动腿。”

那人咬着牙,努力地把伤腿向上抬起,支撑不了几秒,又落下。

还好没伤到神经。这时张真源带着医药箱赶来,和宋亚轩一起忙活了两三个小时,才把那颗弹头取出来。那人打了麻药,这会儿沉沉睡着,宋亚轩坐在床边,清理房间。

他洗了毛巾,给那人擦脸,擦去灰土才发现这人相貌比方才更要英俊,他注视许久,那种感觉又溢满胸腔,他深呼吸一口气坐下,指尖轻点那人冰凉的耳尖。

好一会儿,那人才醒过来,一转头就看见宋亚轩坐在床侧闭目养神,他微微动了动身子,宋亚轩立马睁开眼睛。目光交汇在空中,刹那间竟有几分隔着时空相望的不真实感,宋亚轩被这种感觉冲昏了头,呆呆地望着那人的眼眸,直至那人闪躲开,才算作罢。

声音低沉磁性,宋亚轩的脸颊迅速烧红,摇摇头后轻声讲不用谢。

他长这么大,从未见过如此条顺盘靓的人,哪怕受伤了,也挡不住那人骨子里的些许少年侠气,一个动作一句话,都在宋亚轩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。

“我叫宋亚轩,你叫什么?”

那人神色微变,眨眨眼,道:“我叫刘耀文。”

“耀、文,是哪两个字?”

“光耀的耀,文字的文。”

刘耀文话音刚落,房间门就被推开,方珑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,看了一眼刘耀文,转而对宋亚轩道:“你从外面回来还没吃饭,我已经叫人给你送到房间里头去了,吃饭去吧。”

宋亚轩看了看床上的刘耀文,又看了看方珑,点头答应,拎起桌子上的木头药箱,走了。

一直到傍晚,方珑才从那房间里出来,宋亚轩在窗口瞧见了,赶忙从后门绕进那间房,刚打开门就闻见空气中的一股血腥味,他强忍着反胃的不适走进去,看见刘耀文的一条胳膊露在外面,强健的肌肉上赫然印着两条血痕,伤口不断渗血,滴答滴答坠落。

宋亚轩呆愣住,忙问刘耀文怎么了。刘耀文神色自若,摇摇头:“没什么。”

“我哥他和你说什么了?怎么好端端地弄出这两条伤口来?”

宋亚轩放心不下,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药散,摁着刘耀文的胳膊给他上药。

“你是方家的人,你身上没有这东西吗?”

刘耀文转过头看他,眉目清秀,宋亚轩被这目光看得不敢抬头,耳尖悄悄爬上红色。

“没有啊。方家人人都要有吗?”

刘耀文收回视线,沉默地望着窗外昏蓝的天。

他向方珑说明了自己的来历,并且表明了忠心,方珑也欣然同意收他为手下,于是就给他留下了方家的标志,皮开肉绽的疼痛他也咬牙忍着,毕竟是寄人篱下,该吃的苦是要吃。

他回过头看了看宋亚轩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的认真状态,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是西南边儿来的,那边军阀混战不休,我又不愿打那些没用的仗,一路逃命来到了这里,路过西城时被人当做是小偷,腿上就这么挨了一枪。”

宋亚轩点点头,没作回复,刘耀文眨眨眼:“你不好奇我吗?”

宋亚轩笑了,伸手拿过纱布,开始给他包扎,一边动作一边说:“你想让我知道的,你自然会说,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,那我再好奇也没用。”

刘耀文一笑,看着宋亚轩给他包扎好伤口,抬抬胳膊:“多谢。”

外面的雨停了,积水从房檐掉下来,在窗前又下了一场小雨。宋亚轩想回去,刘耀文不好挽留,只轻轻道:“你晚上还会过来吗?”

“我晚上过来做什么?”

宋亚轩一边收拾药散一边笑。

刘耀文另一条胳膊枕在头下,目光落在宋亚轩露出的一截光洁小臂上,竟看得他眼热。

宋亚轩察觉出了他话里的意思,便不走了,坐在一旁,手里拿了一本书来看,刘耀文定睛一瞧,尽是些情爱小说,他扬扬下巴:“你看这些做什么?方珑给你定了婚事吗?”

这的姑娘儿都漂亮呦,个个儿都美得像朵花儿,芙蓉蔷薇凤仙,却都不入宋亚轩的眼,他曾打趣过自己,怕是日后要喜欢上个男子汉咯,被张真源笑,他却不以为意。

他是自由如空中鸟的,他生来就是十足十地向善主义,爱情观这里更是不扭曲不夸张,既然喜欢,既然爱,那么爱谁都没关系。不过都是心跳怦然的瞬间转变成浪漫缱绻的永久,只要喜欢那个人,性别又有什么所谓呢。

好在方珑懂他的心思,一直也没张罗给他办婚事。他倒是很感激方珑。

他如今看这样的小说也不是因为别的,只是因为那说书先生今天说的故事实在让人动容不已。谁不知霍乱年代的爱情有如易碎琉璃,稍有疏忽就会四分五裂,所以人们懦弱极了,不敢再爱。

他深谙其中道理,但仍然为这故事落泪。

他合上书,给刘耀文讲了一遍这故事,刘耀文没什么其他的情绪,只是呆呆地望着他,认认真真地听他讲完了整个故事。

故事讲完了,半晌后,他才悠悠开口道:“故事嘛,都是假的吧。”

宋亚轩不觉得这是刘耀文不懂他在伤春悲秋什么,恰恰相反,他和刘耀文想到了一处——与其如此,倒不如将这事当作虚构,是假的,是不是就没那么撕心裂肺。

他和刘耀文秉烛夜谈,直至深夜,宋亚轩才回房睡觉。

如果问宋亚轩和刘耀文交谈是什么感受的话,宋亚轩或许会说一句:“小中见大,弦外余音。”

将近一个月过去,刘耀文胳膊上的伤已经快要好全了,不过赫然一道还是有些吓人。只是这天渐渐热起来了,腿上的伤口竟不知怎的发了炎,久久也不见好,方珑每天来问,笑着拍拍刘耀文的肩,嘱咐他快点好起来。

刘耀文也笑着回应,可宋亚轩总觉得,两人之间的交流有些许的奇怪,不过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,索性不去揣摩了。他日日去张真源那里翻找自己小时候划伤后涂的药,那药长得像是北方的黑土,但是十分好用。

张真源瞧着宋亚轩在箱子里一顿乱翻的样子,伸手拿住桌子上的扇子给他扇风:“怎么着啊?那小子治病给你钱啦?你这么卖力帮他。”

宋亚轩一边翻一边没好气儿:“给什么钱啊,他已经是我大哥的手下了,我给他治病不是理所应当吗?”

说完就拿着一个褐色的小罐从一堆药罐中抬起头来,正对着张真源的扇子,凉爽的风从耳畔划过,稍微缓解了一丝耳朵的滚烫。

张真源看了看宋亚轩的神情,想说什么最后没说,咂咂嘴,放下扇子,只丢下一句:“你给我收拾好了。”就去屋前给人看病去了。

宋亚轩拿着那小药罐回方家,刘耀文居然下地走动了,正在翻看他放在桌子上的小说读本,他看了一眼屋外马上要漆黑的天,关上门,把药罐放在桌子上。

“你也想看吗?我那还有好几本。”

“我想看红楼梦,你有吗?”

“你怎么喜欢看古典文学?”

“因为以前在家总是听学堂的先生讲宝黛爱情,甚是有趣。”

刘耀文把着宋亚轩递过来的手臂,一瘸一拐地走到床沿坐下。

宋亚轩想起自己以前读《红楼梦》时,看到最后结局,哭得眼泪都沾湿了那书页,他可看不得这世间的分合苦痛。

“看懂了才悲对吗?这才有趣。”

宋亚轩沉默了几秒:“明天,明天我读给你听。”

第二天宋亚轩就把自己房内的《红楼梦》搬来了,这已经是很老旧的版本了,是许多年前宋亚轩在一位老人那里买的,老人告诉他说,这是他爱人的,她死了,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要他把这部书卖出去,她说太悲了,不愿让他也悲。宋亚轩好奇,花重金买下这书,果然看了第一遍就泪流成河。

他开始每天给刘耀文读书,两人一天能读十几页,宋亚轩读得口干舌燥,刘耀文就很有眼力地给他递水,嗓子哑了就叫他歇着。

一看看到深夜,宋亚轩拄着胳膊昏昏欲睡,刘耀文却起劲儿,一个字一个字地看。看完后盯着宋亚轩的睡颜良久。

他不是什么精通文学之人,但也不是热闹的看客,他从狭隘的视角去看,即使看不到大背景下贾府的兴衰荣辱,却也知道,这是爱情悲剧,这情感不急促,细水长流似的,最终也还是干涸而尽,香消玉殒或是出家脱尘。

他不懂为什么那时的人对待爱情要这么隐晦,糅在诗词里,一个字拆成了好几半讲,拐弯抹角的。直到他开始审视他和宋亚轩的关系,他才明白,有些东西,说出来是难上加难。

可是这要怎么办?这里似乎不允许我们相爱。

日子渐渐长了,腿伤好像也快好了。那他和宋亚轩,还能这样多久呢?

刘耀文突然晃神,天生勇敢的他生平第一次有了逃离生死关口的想法——如果宋亚轩愿意,他好想带着宋亚轩去北方,那里是不是没有这样的嘈杂枪响。

这天晚饭后,宋亚轩端来一大盆热水,白色毛巾搭在上头,走过来就要刘耀文脱掉上衣,刘耀文一惊,忙问他要做什么。

宋亚轩用手扇风,一脸理所当然地:“这是夏天,五天不洗澡都要臭死了,你自己说你上次是什么时候擦的?”

“我三天前刚擦过身上!”

宋亚轩撩起一捧水洒在他身上,指着他道:“我给你擦你还不乐意了,你问问外面的人哪有这种好事?”

刘耀文点点头,乖巧地脱下衣服,露出精健的肌肉和不带一丝赘肉的腰身,裤子松垮垮地提在腰胯处,宋亚轩不敢向下看也不敢向上看,洗好毛巾后就紧闭着眼睛不敢上前。

刘耀文往床上一躺,一脸玩味地看着宋亚轩。

“两个男子汉我害什么羞?”

宋亚轩眯缝着眼睛开始给刘耀文擦上身。

“诶,你之前和我说的爱不分性别,怎么这会儿还反悔呢?”

刘耀文看他红透了的面颊,心情甚好。

“什么……什么爱……”

宋亚轩磕磕巴巴地不愿再同他讲话,一心一意地给他擦拭。

刘耀文舒服得眯起眼睛,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心里猛地一颤,睁开眼睛看宋亚轩,宋亚轩生得也是漂亮至极,白皙纤细的手臂长腿比女子还要好看,眉眼弯弯,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,治愈的笑容常常成为治愈刘耀文伤痛的灵丹妙药。

所以他告诉宋亚轩多笑笑,他说你可别哭,笑吧,笑好看。

宋亚轩告诉他,我不哭的,我不愿哭。

如果可以,刘耀文希望,宋亚轩这辈子也别蹙眉哭泣,要永远笑着快乐着——他本该是如此的。

现在,更加沉痛纠结的情绪拉扯着刘耀文……

他恍然意识到,这段时日,他和宋亚轩的关系是怎样升温再升温,宋亚轩是怎样一步一步走进他心里的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,他又是怎样一遍遍地重温宋亚轩给的好和温柔,这样的势头对此刻的他来说,或许不是件好事。

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
只是这件事,他暂时无法告诉宋亚轩。

幡然醒悟让他更加矛盾,可当他看见宋亚轩小心翼翼地查看他胳膊上的伤口时,突然就冲动地想要再多沉沦些时日,等病好了再办事也不迟,这样想着,他想起刚才的话茬,他突然抓住宋亚轩的手。

“你不是说你爱我吗?”

语气认真,刘耀文用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宋亚轩。

宋亚轩的脸颊迅速涨红,声音都变得有些窘迫,但手上没有要挣脱的意思:“我……我有说过吗?”

宋亚轩的心里其实是兵荒马乱的,他对自己太了解了,他知道自己多半是对刘耀文有些异样感情了,这感情哪怕他不说他不愿接受,也是客观存在无法改变的事实了。可他偏偏是不愿接受现实的性格,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要逃避、解释、找到理由搪塞过去。

可刘耀文的下一句话让宋亚轩心头一颤。

“你昨天在我这儿睡着了,梦里说的,说你爱我。”

刘耀文的语速变得有些快,语气有些激动。

宋亚轩愣住了,几十秒钟平复不过来,慌乱地不敢直视刘耀文的双眼,那双眼要把灵魂洞穿,内心深处的情感快要无处遁形。

宋亚轩在那两三钟里迅速地做好了心里建设,深呼吸一口气,刚想开口说话,刘耀文就抓住他的手腕,将他手里的毛巾扔进水盆里,迸溅出的水花打在宋亚轩的裤子上,形成一道水痕。

刘耀文扯住他的衣襟,用力向下一拽,柔软与柔软相触——亲吻的感觉竟如此不真实。

心跳提速到快要跳出嗓子眼儿,宋亚轩紧张得另一只手攥紧了衣角,握紧又松开,留下一片褶皱。

相触几秒便匆匆分开,宋亚轩心知自己又红成了煮熟的虾子,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刘耀文,后者也是一样,眼眶都是红的,胸膛剧烈起伏着,仿佛和他一样的窘迫异样。

一样的状态让宋亚轩生发了些念想,既然我们都这样紧张,那是不是我们的心意也一样。

宋亚轩来不及多想了,他觉得自己要先离开才是,于是道:“你……好好休息……”说完便出了房间。

他不知道这爱是从何时开始,但可以确定的是,他是真的坠入刘耀文编织的这一张爱网了。

那晚是宋亚轩第一次喝酒,喝得酩酊大醉,趴在桌子上睡,梦呓声音微弱,却被一瘸一拐来看他的刘耀文听了个完完全全。

刘耀文拖着伤腿离开,站在迷迷茫茫的夜里,他陡然清醒。

这是一道劫,深切无可奈何的劫。

如果相爱是命中注定的话,那命运怎么不替我们扫除所有阻碍。

两人一连尴尬了很多天,宋亚轩总是趁刘耀文睡午觉的时候来看他,怕惊醒他,走路都小心翼翼地,把饭放在桌子上,检查一下他的伤口再离开。

刘耀文知道宋亚轩中午来看他,所以有时午觉都是假寐,单纯想看看宋亚轩到底能做些什么。

那天中午,刘耀文等来了宋亚轩轻轻的一个吻,短短几秒钟,让刘耀文心跳加速到快要露馅,还好后来是宋亚轩逃也似的离开。

他在那天下午醒来后,来来回回在屋里走路,他现在走路没什么太大问题了,只是速度有些慢,他走到日历前,他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,日历的每一张都是他亲手撕下的。

两个月爱上一个人太容易了,更何况是这样朝夕相处的人。

宅子的后方是个花园,因为很久没有人打理了,早已变得破败不堪,他在木头做的小栈道上打转,看见有只信鸽落在栈道扶手上。他立马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,他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,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摘下那信鸽腿上的纸条。

他只看了一眼就将纸条撕毁扔进林丛,原路返回。

等他走了之后,宋亚轩才缓缓地露出头,呆呆地看着方才那只信鸽战立的地方,他的意识告诉他走上前去找找那张纸条,但是他退缩了——他有些害怕那个结局,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测。

他突然理解了刘耀文和方珑说话时的似笑非笑,看来这其中的关系果然不一般,他有些害怕,想去找方珑报告,走到门前却停住了脚步。

那几分钟,他做出了选择,他不知道这选择会对他的未来造成什么影响,但是那一刻,他确实选择了相信刘耀文。

他回了房间,从后门走到刘耀文的房间,那屋房门虚掩着,他从门缝看见刘耀文正在翻看桌子上的那部红楼梦,他能清晰地看见刘耀文翻过之后剩下的厚度,刘耀文果然翻到最后一页,宋亚轩记得,那最后一页,有一块纸张浸水干了之后的褶皱,那是他当时流的眼泪。

他突然就明白了宝黛爱情中的拉拉扯扯,痛是由心而生,所有想要亲近的心思都像含苞的花蕾一样呼之欲出,下一秒,下一秒,就要抱到他,再也不松手。

他轻轻地叹气,转身回房间,房间的桌子上摆了一本日记,上面密密麻麻的,全都是宋亚轩近来杂乱如麻的心绪,不知为何,他总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,这种危机感不是来源于刘耀文,而是来源于方珑。

刘耀文倒再没有什么异样,只是方珑来看刘耀文的次数明显增多了,一日要来两三趟,宋亚轩觉得奇怪,但也不过问,常常躲在后门口听墙角,听到的信息都是零碎的,但是几个关键词还是被他捕捉到了:西城、义家、任务……

那天深夜,方宅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,宋亚轩失眠睡不着,他点了蜡烛拿在手里,披了件衣服从后门来到了刘耀文的房间。刘耀文熟睡着,长而浓密的睫毛老老实实地扑在下眼睑,小孩子大概是好战吧,睡觉时眉头都要皱着,宋亚轩蹲下身去,伸出手替他抚开,然后小心翼翼地搬了椅子坐在床头看他。

世道祸乱,他的心飘飘荡荡地在戎马烟火之中,唯一的栖息地,大概是刘耀文的身边。

夜晚那样静,蝉鸣声入耳,窗外就是蓝盈的天和皎白的月,满月高悬,推动心中的潮汐升落。他的心像是被拴住了一样,魂不守舍地,一心都在刘耀文身上。这样的习惯不知何时养成,但他总归欣喜于这种变化。

简而言之,他愿意爱上刘耀文。

早就明了,爱在这样的乱世是最漂浮不值钱的东西,可也就是因为这东西在乱世中难寻,才成了最最珍贵的东西。

躺在床上的刘耀文猛地一抽,小脸痛苦地皱在一起,看他这状态宋亚轩就知道,他这是抽筋了。他赶紧伸出手去给他按摩,轻轻地按压他的小腿,那根筋凸起着,疼得刘耀文直咬牙。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去。

刘耀文显然是醒了,看了一眼宋亚轩,嗓音喑哑:“怎么不睡觉?”

“睡不着,来看看你。”

宋亚轩抬起刘耀文的胳膊,摸着那道伤疤,顺着心意讲话。

刘耀文转过身来看着他。不知为何,上次的尴尬过后,两人之间的某种界限仿佛是被打碎了一般,再亲近也不够。

“看你有没有好好睡觉啊,十九岁的小朋友。”

宋亚轩笑着挠他痒痒,被刘耀文摁住手腕,压在胳膊底下。

“你不也才二十岁?半斤八两好吧。”

刘耀文反驳他,蜡烛的光映在眼睛里,湿漉漉的眼神将宋亚轩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宋亚轩不再接话,看着那烛光摇曳,半晌听见刘耀文在他耳畔:“在这睡吧,别走了。”

宋亚轩站起来,惊得说不出其他话,只是望着刘耀文,想用视线交汇遮盖心跳怦然,但很明显不可能,被刘耀文揽住了腰,坐在床上,刘耀文将头靠在他心口。

刘耀文听着他的铿锵心跳,一下一下的数着,数了一分钟,不多不少103下:“你心跳好快。”

刘耀文的声音在空洞的夜里打了个转儿,随着从窗口吹进来的晚风钻进宋亚轩的心里。

宋亚轩提一口气,又重重呼出,伸出手抱住刘耀文的头:“喜欢,是喜欢你。”

我踉跄着才从烽火中逃出来奔向你,如果不是喜欢你,那心跳岂不是毫无意义。

刘耀文捧着宋亚轩的脸颊,轻轻啄吻他的唇,温柔得好似皎皎月光,宋亚轩闭上眼睛,双手在他颈后相握,他们互相圈着揽着,给彼此一个乱世中的承诺。

甜蜜时光总是过得好快,刘耀文的腿伤已经好全了,下地走路也可以很灵活了,宋亚轩笑他还是像个小瘸子,刘耀文就伸出手挠他痒痒。

闹着闹着,房门突然被打开,方珑身边的一个手下名叫阿岭的冲进来,怒气冲冲地看着宋亚轩,说方珑找他有事。

这个阿岭仗着深得方珑信任,一直和宋亚轩作对,宋亚轩也不是人人欺负的,偶尔还击,方珑瞧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说什么,算是默许了宋亚轩的行为。

宋亚轩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一定是他又在方珑面前告状了,没当回事,让刘耀文在这里等他,他大步流星地跟着阿岭走了。

到了方珑面前才知道,方珑这次或许是真的生气了,眉头狠狠拧着,本就怕人的面目更加狰狞,宋亚轩一颤,问道:“怎么了哥?”

方珑摇摇头:“阿岭,你说。”

“我前几日看见少爷在后花园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些什么,似乎还有信鸽什么的飞过,少爷走后我去察看,就在林从里发现了几张纸条,我没有私自打开看过,还请方爷过目。”

宋亚轩听完立刻慌了神,想必是他跟踪刘耀文那天,被阿岭见到了,那这纸条……

就在他感到大事不妙的时候,刘耀文却突然闯进来,扑通一声跪在方珑面前,恭敬道:“方爷,这几日少爷并未去过后花园。”

“你知道这纸条是什么吗?”

“刘耀文,我劝你想清楚了,我打不了宋亚轩,但我可以打你。”

“我只是在说实话,少爷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。”

方珑冷笑一声,挥了挥手,旁边有人将刘耀文摁倒在地,紧接着就有几个手持棍子的人走进来,不由分说就要对刘耀文用刑。

宋亚轩急忙出声制止,跪在方珑面前求他不要,方珑没有理会宋亚轩,给其中一个拿棍子的人使了个眼色,那人领会,棍棒一下一下打在刘耀文的腰部。

宋亚轩大声惊呼:“不行!不能打他!他的腿还没好全!”

刘耀文咬着牙,攥紧了拳头,几根棍子下去,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丝丝细汗。

方珑看着他隐忍的样子,沉声说:“你还敢为他做担保吗?”

“你们也知道,如今义家势力渐大,我最痛恨的就是卧底出在自己身边。”

“如果那纸条里是通敌的内容,我今日可以让你们俩通通死在我枪下。”

刘耀文依旧不改口,他愿意赌一把,赌宋亚轩信他,赌那纸条里不是最坏的内容。

十几棍打下去,刘耀文的双目通红,宋亚轩实在看不下去了,站起身来,走上前去,一把抢过阿岭手里的纸条。

他把纸条攥在手心——他也要赌一把,赌刘耀文没有对方家忠心耿耿。

眼瞅着刘耀文的状态愈来愈差,他深知不能再这么大下去了,心一横就打开纸条。

一张、两张、三张……每一张都是空白,什么东西也没有,他霎时懂了——或许阿岭根本就没有撞见他去后花园,排这么一出戏不过是为了试一试刘耀文的忠心。

他大喝一声:“停手!”

宋亚轩将纸条堆放在方珑面前,然后赶紧叫人拿来担架,把刘耀文抬回房间。

走之前,他看了一眼方珑:“哥,我从小就跟着您,我一直把您当做亲哥,我也知道您今天这出戏不过是想试探刘耀文的忠心,打也打了,纸条也看了,疑心尽可全消了吧?”

“如果您执意相逼,那我……”

宋亚轩不愿将话说得太难听,点到为止,转身离开。

其实这场闹剧实在荒谬,毫无理由地行刑,而该挨打的人不是刘耀文而是宋亚轩,刘耀文不过是替宋亚轩受罪罢了。再加上,宋亚轩了解方珑,方珑绝不是一个滥用刑罚的人,如此想来,他只是为了试探刘耀文罢了。

所以,刘耀文到底做没做那件事,想必也只有刘耀文自己知道。

宋亚轩眯着眼睛剪开刘耀文的衣服,看见刘耀文腰间青紫色的棒痕交叠,还有几条正红肿着,眼瞅着刘耀文呼吸都慢了下来,他蹲在刘耀文床头,看他的脸上横亘着的几道泪痕,宋亚轩心疼得发紧,轻轻抚去那泪痕,揉揉他的发顶。

刘耀文眼睛半睁着,懒洋洋地看宋亚轩,从嗓子眼儿里“嗯”了一声,宋亚轩这么一安慰,他愈发委屈起来,“嗯”一声还不够,哑着嗓子:“疼……”

“好好,我知道你疼,忍一忍。”

宋亚轩拍拍他的脸颊,亲亲他通红的鼻尖。

“腰疼……腰不能坏,腰坏了你就少种福气对不对?”

刘耀文不愧是刘耀文,在这种时候也要拿这种话来调戏宋亚轩,宋亚轩被他气得发抖,戳戳他的脸颊,道:“那我不给你治了!”

刘耀文笑了,抬抬身子伸出胳膊碰碰宋亚轩的脸蛋:“逗你的,我不想死,我想陪着你。”

“谁说你会死的?臭小子不许胡说。”

宋亚轩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,眼睛一眨,几颗泪珠就像珠子一般落下来,落在刘耀文的手上。

“不死……不死……我们都不会死……”

刘耀文垂下手臂,后腰的疼痛让他浑身都发抖,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,只好闭着眼睛同宋亚轩讲话。

“你那日瞧见我放信鸽了,对不对?”

宋亚轩一愣,点头:“是……”

“你怎么不来问我?你就不怕……我是义家派来的……卧底吗……”

“我早就和你说过了,你想让我知道的时候,自然会告诉我的,我也不必问。”

宋亚轩一边说一边掉眼泪,他二十年的人生中,除了父母双亡,从未有过一刻是如此的心痛,他恨不得是自己来替刘耀文挨下那些棍子。

眼泪又是落在宋亚轩牵着的刘耀文那只手上,刘耀文笑笑:“好,你别哭……我没事的,我命大。”

那晚,宋亚轩替刘耀文处理好伤口之后,坐在床边陪了他一整晚,他们什么话也没说,只是静静坐着,窗外的蝉也不叫了,大概是夏天过去了,难得的宁静让宋亚轩愈发难过起来。

他第一次如此痛恨命运,如果他和刘耀文相遇在和平年代,刘耀文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苦……

夏天的尾巴一直到秋日将尽,刘耀文的腰伤恢复的速度还算挺快,直立行走问题不大了,只是走的时间久了,还是累得生疼,他常常窝在宋亚轩怀里说自己疼,宋亚轩拍拍他的脑袋:“伤筋动骨一百天,再忍忍。”

好不容易腰伤好得差不多了,刘耀文头一个忍不住了,夜幕降临时搂着宋亚轩在床上躺下,揽着人家的腰不撒手,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间蹭来蹭去,宋亚轩领会了他是什么意思,拍拍他的肩膀。

“我第一次诶,这么没有仪式感吗?”

“乖乖,下次给你补上,忍不了了。”

刘耀文亲他的下巴,哼哼唧唧。

两人在床上闹了一晚。月亮缩进云层不肯撞破暧昧秘密。

刘耀文的虚荣心得到满足,翻过身来想压着宋亚轩再做一次,被宋亚轩声色俱厉地以他的腰伤为由断然拒绝,刘耀文只好意犹未尽滚进柔软的被褥,扯过被子把宋亚轩裹了个遍搂在怀里,呼吸都交织着,头发丝也交叠着,心也黏连着,那未来的好日子,我们是不是可以一直在一起?

往后的日子里,刘耀文几乎每晚都要缠着宋亚轩要一次,宋亚轩不拒绝他便好,一拒绝刘耀文就像大型犬一般抱着他的腰不撒手,宋亚轩用生气威胁他才听话。

夜风轻轻柔柔地吹进来,宋亚轩抚开刘耀文的额发,细软的发丝在掌心里游弋,他心知肚明,刘耀文比他更缺乏安全感,他寻思着,要给他十足十的安全感,在混乱尘世中,无比珍贵的安全感。

刘耀文的头仍然贴在他心口,心跳依然如擂鼓一般,刘耀文笑了,嗤嗤地笑:“这次是为什么?”

宋亚轩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
刘耀文突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,叫宋亚轩闭上眼睛,宋亚轩乖乖照做,再睁开眼睛时,只见刘耀文手上拿了一根银色的手链。

“上次去逛街市,看你在这手链前停留了好久,我后来给买下来了,两条,你一条我一条。”

银色手链的下面,坠着一个小月亮,银色的月牙,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,照亮了彼此生命中阴暗的角落。

无用的颠沛至此结束,我想我们都找到了最好的栖身之地,那我希望,你的身边,一直有我。

“我有时候在想,如果我们没有活在这样的时代,或者说,我们有更安稳的人生,我们会不会不这么苦?”

宋亚轩合上眼皮,听身旁刘耀文均匀的呼吸。

“我不觉得苦,”刘耀文笑笑,接着说,“如果真的苦,那是在遇见你之前。”

“轩儿,别离开我,我很怕冷。”

冬去春来,眼瞅着义家的势力越来越强大,方家和义家的一场战争已经在所难免了,整座城市人心惶惶,竟不复往日的繁华,街道上人迹寥寥,家家户户房门紧闭,生怕枪子儿打进家门似的。

方家与义家的僵持,一持续就是三个月,这三个月里,宋亚轩亲眼见着方珑一日比一日憔悴,白头发愈来愈多,他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男人。

他和刘耀文似乎是得到了方珑的允许,他不再阻挠他们,反而对他们愈发的好,宋亚轩心怀感激,又不知如何表达,只能一遍一遍的道谢,谢他救了自己,谢他养育自己,谢他成全自己。

方珑每次只是看着他笑,半晌才说一句:“不用谢。”

宋亚轩不知为何,总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悲壮感,难道,局势真的已经到了不可扭转的地步了吗?他不敢多问,但每次回到房间都躲进刘耀文怀里,一遍一遍给他讲,如果真的去打仗了,要注意安全,死拼就算了,保命要紧。

那次刘耀文笑他,说他胆小,宋亚轩生气了,捻着枕头的一角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刘耀文瞧他没声了转头去看他,才发现他在这儿掉眼泪,赶紧过去把人搂在怀里。

“哭什么哭什么,嗯?”

刘耀文捧着他的脸颊给他抹眼泪。

“我好害怕,我就是胆子小,我就是不想你走……”

“刘耀文……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……”

宋亚轩越说越激动,眼泪止不住,把刘耀文肩头的衣服都打湿。

刘耀文抱着他,不说话了,用沉默和逐渐收紧的手臂告诉他,他爱他,愿意永远陪着他,给他一个承诺,永永远远不说分别的承诺。

宋亚轩哭得凶,一边哭一边小声地念叨:“我不能没有你……我不能没有你。”

战争的氛围愈发强烈,上海城每一日都被笼罩在乌云之下,人、牲畜、往日的灯海都透不过气来。

宋亚轩永远忘不了刘耀文20岁生日那天。

那是个夜里,他在烛火摇曳中轻轻地在刘耀文耳畔祝他二十岁生日快乐,祝他安康喜乐,祝他们永不分别。

刘耀文拥着他,和他接吻,窗外不知何时想起了几声枪响,宋亚轩吓得要躲,被刘耀文一把揽住腰,继续加深这个吻。

于是,他们在枪声中接吻,哪怕周围的火光映红黑夜,他们也要在这乱世中厮守,唇畔厮磨永永久久,永永久久。

半晌,刘耀文放开宋亚轩,他站起身来,换上军装,腰间别了一把枪,宋亚轩愣在原地,大声地问:“刘耀文你要去做什么?!刘耀文你要去做什么?”

“刘耀文,你说好不离开我的!你要去哪里?”

“刘耀文!我不要你穿这件衣服还别着枪!”

他的眼泪落得愈急,心就愈痛。

难以割舍难以割舍,痛到无法呼吸,所有不舍都哽在心头,吐不出来,咽不下去。

他根本无法表达这样的不舍,他想去抱刘耀文,刘耀文却站得离他好远好远,他伸出手去抓他,刘耀文握着他的手:“乖乖,等我回来。”

“不要!不要扔下我一个!我和你一起去!”

“刘耀文!不要扔下我……”

刘耀文在宋亚轩的喊叫声中转过身出了门,他走进了枪声之中,眼泪落在冰冷的枪管上,被晚风吹得温度四散。

刘耀文想,他要永远记住宋亚轩的每一滴泪。

以后,不会再让他掉一滴泪。

方珑走进来,把宋亚轩摁在床上坐下,他拍拍宋亚轩的肩膀。

“我早就看出你们是何等的相爱了,不然我也不会放纵你们到如今这个地步。”

“我以前有个弟弟,死在义家家主的枪下,他死的时候,和你差不多大,和你长得好像,所以我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看待。”

“对你多好我都觉得不够,我恨义家,也恨自己,我不希望你活在这样的仇恨之中,所以我不打算把你培养成下一任接班人,刘耀文也不是,如果你们俩好好的,就去北方吧,那好。”

“宋亚轩,你要相信刘耀文,他很爱你。”

方珑说完,还不等宋亚轩反应过来就离开了。

整间屋子只剩他一个人,他望着窗外,望着刘耀文离开的方向,眼泪无声坠落。

“刘耀文啊,你要快快回来。”

宋亚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一周,可算是盼回了刘耀文,可是刘耀文的身上有大大小小不下十五道伤,有些是新伤,有些都已经结痂。宋亚轩心疼得要命,他抱着刘耀文,轻轻地哄他。

“吹吹就不疼了好不好?”

刘耀文咬着牙,发出一声吼叫,看着宋亚轩,不说话。

“我想你想得要发疯了,宋亚轩。”

刘耀文抱住宋亚轩,紧紧地搂着他,呼吸他颈间的空气。

“我知道我知道,我也是……”

“我在战场上无数次地想,等我打完这场仗,就带你去北方,北方那里好的,没有战争,好不好?”

刘耀文的眼泪滑过他脸上的伤痕,刺痛已经全然不必在乎,他此刻,就要和宋亚轩紧紧抱着,哭也好笑也罢,疼不疼的无所谓,他只要宋亚轩。

这时,方珑突然派人送了一壶酒来,宋亚轩疑惑着看向刘耀文,只见刘耀文笑着接过酒,笑眯眯地说:“我还没和你喝过酒。”

宋亚轩摁住他端起酒杯的手:“你的伤,不能喝酒。”

刘耀文摇摇头,说自己没事,抬起另一只手,指尖搭上酒壶的沿,给宋亚轩也倒了一杯酒,眼瞅着宋亚轩要端起酒杯喝,他突然叫住宋亚轩:“轩儿,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写日记来着,可不可以把你的日记本拿来给我看看?”

宋亚轩顿了顿,说了声好,就回房间拿出那本日记,再回来时,就看见刘耀文端着酒杯一饮而尽。他没多想,拿着日记本递给刘耀文,刘耀文笑着打开,在宋亚轩的注视下静静地翻完了最后几页关于他的。

他在日记里看见,宋亚轩在想他,每时每刻都在想他,他也想宋亚轩,这思念实在不是枪声能隔断的,他愈来愈难过,把日记本抱在怀里,和宋亚轩喝了一杯合卺酒。

酒味甘甜,却难解心头之苦。

刘耀文突然懂了,人生果然是苦的,遇见宋亚轩之前是苦,遇见他之后,和他分离更苦。

缠绵两日之后,刘耀文再次踏上了战场,宋亚轩没有像上次一样崩溃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穿好军装,站在自己面前。

他的眼泪突然就决了堤,站起身来拉住刘耀文的手,放在自己腰间:“耀文,抱抱我。”

“我很少叫你耀文的。”

刘耀文抱住他,把头靠在他肩膀。

“耀文耀文,我爱了你这么久,别丢下我。”

“耀文,我好爱你,耀文。”

“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,一直一直。”

“傻瓜,等不到就别等了,找个好女孩儿结婚,她会代替我照顾你一辈子的。”

刘耀文撩撩宋亚轩的额发。

“我不要……我向你发誓,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爱人……”

刘耀文松开抱着宋亚轩的手,一步一步向后退,他退到门前,笑着看宋亚轩。

“宋亚轩,记得爱我。”

说完就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,宋亚轩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,在他身后大喊他的名字,跑出去追他,可是怎么跑也追不上刘耀文离开的身影。

他喊:“刘耀文!回来好不好……”

“刘耀文!我们还要去北方……”

他用尽了浑身力气奔跑,最后也只是看着刘耀文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。

他的心钝痛得发晕,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,他好想自私一回,如果可以,他再也不放刘耀文走了,永远也不放手了。

耀文,耀文,你慢点……

又是一年的冬季,宋亚轩买了晚上的火车票,一路漂泊着回到了北方。

他看见沿途的景色,曲曲折折,是他来时的路。

他没拿什么行李,只有一个行李箱,背了一个小袋子,那袋子里是一串银色手链,上面坠着一个银色月牙。

袋子里有钱,有日记本,有《红楼梦》……有他所有的快乐回忆。

火车上的小孩戳戳他的手链,道:“哥哥你的手链好漂亮哦。在哪里买的呀?”

“哇,那这个人一定很爱哥哥吧,他是谁呀?他在哪儿呀?怎么没和哥哥一起?”

宋亚轩不再说话了,他转头望向窗外。

是啊,他在哪儿啊,他怎么不和我一起……

故事是后来张真源讲给他听的。

当年方家和义家的战争持续了很久,刘耀文确实是义家派去方家的卧底,后来双方第一次交战时,刘耀文半夜偷偷跑去义家,对着义家家主下跪,说自己无力为其效劳,意思是已经叛变,他九死一生地逃离了义家。路上挨了不少枪子儿,回到方家军营时,却被方珑发现了他去义家的事,一番逼问之下,刘耀文才吐露了实情。

后来刘耀文回来见宋亚轩,那壶酒也不是白喝的,那里面有毒酒也有正常的酒,刘耀文赌了一把,趁着把宋亚轩支走的功夫,换了杯子,自己将酒壶里的毒酒全部喝下,确认无误后,才和宋亚轩一起喝。

毒效没有立即发作,至于什么时候发作的,或许刘耀文自己也不知道。他在战争中受了重伤,其他人发现他的时候,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字条,而脉搏早已停止跳动。

字条是张真源给宋亚轩的。

“如果你不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,你还是不要看了。”

宋亚轩没说话,接过那字条,颤抖着手打开。

宋亚轩晕倒在路上后醒来,回到方宅,进到房间,心跳的速度愈来愈快,他盯着那枕头,愈发觉得不对劲。

他慢慢靠近那枕头,指节发白,颤抖着掀开。

他看见,那枕头下面,是刘耀文的手链和一张照片。

“宋亚轩,记得爱我。”

“我会永远永远爱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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