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想找个女人,和我同样寂寞无趣的,又晚上睡不着觉怎么办的,畅谈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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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小泡芙wander)
(黑桃哥哥)
第三方登录:  写在最前:  其实,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提起过笔了,曾以为再也不会写了,毕竟笔是为人而立,人都不再了,笔又何必再提起......  感谢夜吧,又或者说是怀念吧,多少个睡不着的夜晚,轻轻的打开电脑,敲击文字,不为血液,不为习性,只是因为寂寞,寂寞到只有这些梦中不停旋转的故事,烟戒了又拿起,笔亦一般。  《环环之下》  楔子 一  我的名原本很简单,只是它在我成功杀掉那个人后,开始被人们传的不再简单了,他们说,我人如其名。  心若磐石,动如飘叶。  我是一名剑客,我的名,叫石叶。   “石叶命运坎坷,与幼弟相依为命,为生,加入组织,绝无他念。”我半跪着面见了首领。
  引荐我的人已经不知去向,我不知道他的名字,我只是称呼他“威”,是他教会了我如何在这个组织里生存,如何完成任务,然而最让我感激的,是他带给了我希望。  他曾对我说:“只要你足够出色,组织就会对你重视,那样你身边的人也会受到重视。”  于是,我便将组织当做太阳一般,追逐着他的光与热。  直至许多年后,我的生活只剩下了任务,重复而简单,只需杀戮,不留活口。直至那一天,当鲜血从手中剑刃划下融入大地,女人缓缓倒下,继而是她身边的两个半大的男孩。  我看着手中的剑,眼睛映在剑身之上,我看到的竟是那妇人充满怨恨的双眼。  ‘希望’,我曾经这么叫着手中的剑,可不知何时而起,这把‘希望’却沾满了绝望的灵魂,男人的,女人的,甚至是孩子的。  我仰天长啸。  那日再回组织,首领说斩草除根很好,我回答我的心中只有任务后,便匆匆回到了无尘居,我看到弟弟已然入睡,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酒壶,小杯子凌乱的倒在旁边。  我看着他的面容,发现他长大了,开始有我察觉不到的烦恼了,我拿起酒壶,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,去了威的居所。  “怎么了?”。  “我累了。”我掂起一坛酒,张口狂饮。  “我杀了那两个孩子……”  “看着他们,我想起了自己,可我最终还是下手了。”  烈酒逐渐侵蚀着思维,我与威二人一直喝到精疲力尽,直至我们都倒下。  许久之后……  “威,这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了,我想组织容不下我弟弟,他太过锋锐,而且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喜欢这里。  “这可不是一条好走的路,我本不希望看到,尤其是……尤其是那代价。”  “我不在乎,我只是怕这一别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。”  威将两个杯子贮的满满的,自己端起一个,另一个举向我。  “一生太短,天地共存”。  那是我们二人今生的最后一次碰杯。  一天后,我拿着手中的‘希望’,站在悬崖边上,我将它高高的抛向空中,静静的看着它坠入山崖。  风吹起我的长衫,呼呼作响,像是哭泣的声音。  希望,不过是这个组织,跟我开的一个玩笑罢了。  楔子 二  这一夜,月色朦胧,然岁月如梭,石叶已然不是当年的石叶。  远处树梢上的三个身影缓缓逼近,我试着提气,诉说:“石叶已经身残,只求残喘余生,在这穷乡僻壤安渡余日,还望各位能够成全。”  “盟主有令,斩草除根。”  “如今石叶身边,只有这无缚鸡之力的结发和怀中不满周岁的痴儿,敢问盟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  “我们只认任务。”一个黑影忽然冲到我的身边,手中的短剑驾在我的脖子上,面容没有一丝的犹豫。  我闭上眼睛,心想一切终是结束了,却不曾想那今生最熟悉的声音突如而至,竟是如同死前的冥想一般。  “心若磐石,动如飘叶。”  “曾经最顶级的剑客,竟然沦落至斯,可悲,可叹。”  再睁开眼睛,威已贴着我的脸束手而立,身边躺着已然昏去的妻子。  “怀中的是男孩吗?”  “是的。”  一时之间,太多的言语,最终却也只能化为彼此间的一抹微笑。  “你弟弟呢?”  “走了,他说这的生活太淡。”  “果然,你当初或许真的不该离开。”  “也许吧,但我现在很安详,很平静。”  “可我很心痛。”威一脚踹翻亭中的石桌,双手按在我的双肩之上。  “为了这份平静失去双手,值得吗?”  “值得,只是不够完美,若当初你也能够离开,再失去一双手又如何。”终于,伴着眼角的湿润,我对着威喊出了那句话:“组织已散,和我们一起走吧。”  然而,他竟犹豫了许久。  “一起?”  “一起,就像曾经与弟弟时一样。”  “不,不一样,叶,你的弟弟,不会嫉妒。”  石叶,已然不是当年的石叶,威,也再不是当初的威。  那日,我们未能对饮便离开了,就像当初弟弟的离开,而我拖着残废的身躯,带着妻子,也缓缓离去。  心若磐石,不跌不动,认定的事就会不顾一切的做下去,即使付出一切。  动如飘叶,随风而向,等到自己已不想去做,却又不得不继续,即使将失去更多。  这就是我的前半生,一个名叫石叶的剑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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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&p&江湖  江湖,  什么是江湖?  或许,  世人从来都不知晓,  江湖是什么。  世人只是知道,  自己,  已身在江湖.  &p&都城  此时的金陵,或许便是一年中最萧条的时日。  当秋日的最后一场寒风骤起,细雨应着时节落下,或是持续三五日再缓上几天,或是直接夹杂着细白便飘落下来,总之,是冬日到了.  北门的古道最是破旧,即无草木庇护,又受寒风侵蚀,正如农谚所说“北风舞,寒刺骨”,连站岗的士卒也抵挡不住,早早的便缩回城内。  所以说,卯时的北门,又必然是金陵萧条景色之最。  只是,即便是如此落魄景色,也无法掩饰那人骨子里便拥有的炫耀光芒:  玉面英雄少年郎,  腰悬美酒代刀枪,  烈马金‘归’遥北望,  不晓情伤欲断肠。  他,正是归字镖局的少镖主徐天赐。  少年郎独当一面,本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,可若是内行人只需一眼,便会明白今日之事绝不简单,因为他徐天赐今日接的是“金字”镖旗,可走镖的,却只有他孤身一人!  纵使年方十七的徐天赐已接了三单金镖,纵使他正值英雄少年成名时,可这一次,这就好比是让他扛着自家的帅旗,独自一人冲进敌方十万大军中一般,个中凶险当真九死一生。  犹记得出镖前一夜,徐天赐趁着夜色,向着父亲的屋外磕了个头,那时的他尚还有一丝退路,可他除了留书一封权当跪别外再无一言,而那信中除了“吾父勿念”外,竟也再无他字。  他,宛如被人置于案上的俎肉,或者说,他仅仅只是一只“蝉”。  《战国o庄子o外篇山木第二十》曰:“睹一蝉,方得美荫而忘其身。螳螂执翳而搏之,见得而忘其形;异鹊从而利之,见利而忘其真。   世人皆知黄鹊之利,可任凭你再多自诩,也未必就真分得清何为蝉虫何为鹊?至少此刻的萧藏锋便是如此。  萧藏锋藏于这北门之上有多久了,只怕连他自己都已忘了,他也曾幻想能够探得那人的一丝踪迹,然而事实却是事与愿违。  预想的种种皆没出现,“蝉”乖乖的独自上路,“螳螂”依旧消失的无影无踪,唯有萧藏锋自己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与挣扎之中。  仅仅数日之间,他的脸上硬是多了几道皱纹,仿佛多年岁月的沉积突如而至,只一瞬间已将他摧老。  可他是萧藏锋,他的心,始终都未曾动过。  远处的徐天赐消失于眼界,北门上的萧藏锋负手伫立,画面定格的瞬间,唯有腰间的半块玉佩伴着风声嗡嗡奏响,透着主人那无法抹灭的忧伤传向远方。  而同样的时间,不知名的阁楼内,熟悉的酒香青烟绕缭,一人缓缓将手中的战国策搁下,他看向同伴说道:“人已齐,事当起…”那同伴也看着他,眼中不知所以已充满了泪水。  一切都正如他们计划的那般开始了……
  &/p&小渡镇。  金陵城外二百里,有一道天险众山岭,虽然都是小山,其间的道路却出奇的阻塞。  山中有一小镇名曰小渡,借由天险之势,早已是江湖中人进出都城的第一据点,无论何时,总是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拿着形形色色的武器穿梭其中.  这里,即是天赐的第一个落脚点,也是萧徐二人设计的第一个诱捕“螳螂”之处!  夕阳将没,黄昏暮暮。  徐天赐带着一路的风尘,走进客栈。  他的行头不多,可那店小二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贵客,张罗着花儿一般的笑脸贴了上来。  天赐率先问道:“小二哥,上房可有?”  “二楼左转最里一间,最为安静舒适,公子可满意?”  “喏,再来一桌上好的酒菜。”  “好嘞,公子!”  店小二说完便要去拿行李,却被天赐抢先躲开!  “不劳小二哥了,前面带路。”  店小二被天赐推开也不尴尬,汗巾一甩喊到:“上房一间,客官请咧…”领着天赐便朝着二楼阁楼走去。  如此一番动作,看似寻常,却已将天赐的举止行为暴露的一览无遗。  当徐天赐带着宝贝包裹上了二楼,店小二依旧贴着笑脸照看过往行客,大厅内喧嚣吵闹看似没有消减一分,却已掩盖了诸多真真假假!  年轻的夫妇抚琴弄曲,坐在对面的兄弟高声应喝,满脸疤痕的男子独倚角落,虎口大刀从不离身,酒已过三巡。  夕阳已没,夜色昏昏。  大厅里早已没了客人,店小二将打样的木牌挂出,想着应该不会再有“新的” 了,这招瓮中捉鳖不算高明,却极为实用,想来此刻萧藏锋一众早已将客栈包围妥当,然而偏偏就是在他关门的一刹那,又被一只手生生挡住。  那是一个全身裹着黑衣之人,头部隐于斗笠之下,看不见容貌,衣袖间满是尘土。  不知为何,店小二只是看了他一眼,便被一股不明觉厉的意识侵袭,仿佛这诸多的等待就是为他一般。  “客官是打尖还是……”  “打满带走!”未等小二语落,黑衣人已结束了对话。  他似乎不愿意多耽搁一丁点儿时间,语毕之时,已将酒囊和一大块银子强行送入了店小二的手中,出手之快甚至让店小二也一阵呆滞。  好在那店小二也并未真呆住许久,匆匆缓过神思便朝着酒窖跑去,心里想着这可又是一个惹不起的主。  黑衣人紧靠店门而不入,不像踩点,不似等人,只待店小二将酒送来转身便走更无一话。  那店小二看着黑衣人转身离开,似乎想喊上一句话也未真的开口,反是顺势将不曾伸出的左手放进自己的口袋,收下了余下的碎银子,正如他所料,这个黑衣人是不会在乎找零的,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上不由得发出轻轻嘿笑。  然而笑声未断,却又有一人如风闪过,悄然立于大厅内侧。  风起,尘落,他们,逢面,眼神,掩去…  密室之中,店小二终于面色刷的一翻,恢复了本来的面貌,却是另一人忍不住先问了起来:  “师哥,刚刚那人?”原来这店小二,便是赫赫有名的萧门第一何锐之!  “藏锋,此人气息阴冷,吐纳内敛,定然不是那日与你交手之人,不过…”何锐之缓了口气,思索一下又继续说道,“不过,就看他那付钱手法,迅捷而诡异,江湖上有如此身手的却也不多…”  “此人身法仿若鬼魅,转瞬间便消失于众多眼线之下,若是他,或也可能!”萧藏锋说着,眼里第一次冒出了希望的曙光,这份曙光仿佛在宣告着此时此刻的大功告成,又再诉说着所有的美好都紧攥手中!  然而这样的一份眼神却让对面的何锐之感到了不安,毕竟上一次见到它时,正是何锐之输掉决斗之时,那个他一生都忘不了的失败,那个让他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女子的失败。  他心有余悸,卧底的这一个月,何锐之隐约感觉得到事情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,当日萧府被盗,师尊被害,他门师兄弟三人凭借着师尊留下的最后一丝线索,设计了这一整套的诱捕计划。  可这些时日以来,他早已发觉事情有异,纵然师尊已然年迈,可眼下只凭客栈内的这些人物又哪里害的了他!  整个行动之中处处都显着纰漏,何锐之甚至怀疑,计划的本身就是一个漏洞,而计划的制定者萧藏锋,根本就是在故意瞒着他!  “藏锋,眼下那黑衣人如何还不能定,这店内也有那么一二好手,只是……”  何锐之本想再多说一些,可萧藏锋却已不耐烦:“师哥所言极是,此番更是多谢师哥相助,若是他人决计瞒不过这些人物。”  一句冠冕堂皇的恭维,将何锐之的话活活堵死,更将师兄弟二人的距离拉得远远的。  何锐之知道自己再也无须多言,唯有默默地等待着深夜的来临,多年的心结始终未曾解开,若非师尊受难,他们二人又哪里会再度合作!  且看天赐那屋今夜动静如何吧!何锐之想着,又看了一眼萧藏锋身后的夜色。  昏昏暗暗之间依稀几个光点闪烁,很快又消失不见,犹如黑衣人的消失,这样的夜色注定要预示着什么,可萧藏锋看不见也不会相信。  因为他是萧藏锋,他,从不信命!
  &/p&子夜  一个武林高手,行为举止之间,往往不知觉间便会露出非常的气息,所以若想伪装成一个不停与人打交道的店小二绝非易事,而何锐之,便是极少数能做到此事的人。  自计划之初,何锐之便易容藏身于这小店之内,他这一环至关重要,若是成功则一切都能得以善终,便是失败,也是他们最有可能摸清对手底细的一环!  所以这些时日,何锐之将所有往来的人物都摸得一清二楚,有绿林大盗撼鬼双雄,也有跷二郎和他那女扮男装的娘们,还有号称千人屠的恶来,只是说来巧合,这些时日投宿之人,竟全是些恶贯满盈之徒。  直觉告诉何锐之,这种巧合,绝非巧合!可惜还未等他弄明白,天赐便到了,多日的酝酿已箭在弦上,他唯有放下顾虑,放手一搏!  漫长的等待在萧藏锋潜去后变得略显寂寞,作为一个店小二,何锐之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。  他一个人收拾着大厅的桌椅,一个人准备着来日的茶酒器具,一个人优哉游哉的做着杂务,直至子时点着一盏煤油小灯,最后一次巡查客栈,之后,作为店小二的他便可以休息了。  若这一夜当真就如此过去,未来的路是否就真的不会再如此惨烈?当一切检查完毕宛如平常,为何心中却越发不安?  何锐之站在二楼转角之处,心中充满了各种思虑,萧藏锋究竟瞒着他什么他不知道,客人之间有什么关联他也不知道,甚至这一次的计划究竟是对是错他也不知道!  但他知道,只需这样再安安静静的巡查完最后几间上房,这一夜便当真如往日一般过去了!  第一间客房门窗紧闭,没有一丝杂音,何锐之巡查完毕,从门缝前缓缓离去。  第二间客房依旧,第三间更甚平常,可为何何锐之每多走一步,不安之感便会强上一分呢?  究竟是什么呢?什么呢?何锐之思索着。  煤油灯照亮了脚下的路,却照不亮他心中的思绪,唯有远处忽然间传来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之声,淡不可闻却又穿透整间客栈。  “咔嚓”,清脆而短促,触目更惊心!  一刹那,何锐之终于明白了诡异之处。  是“静”,太静了,这绝不是客人歇息后该有的静!  自从打样至现在,竟没有一个客人招呼店小二!  这种“静”,是要命的!  一股冷意瞬间凝聚于心头,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便是这世间最愚蠢之人!多日来苦苦的守候究竟算什么?当那人当真动手的一刻,自己便真的宛如透明的一般!  再也无需任何犹豫,何锐之一脚踹开最近的一扇房门,入室的一瞬间,他已然看到床上的客人七窍流血而亡,然而更为恐怖的,是他门竟然还都是全副武装!  “杀人夺命于无息之间!”江湖中疯传许久的一句传言,终于在他心中深深得扎了根,久久不能平息。  多日的谋划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,什么司空见惯的死亡,什么临危不惊的素养,统统都如同儿戏。  这一刻何锐之的脑海中忧虑万千又空白一片,唯有靠着肌肉的牵引蹿到了走廊的尽头。  那里,是他小师弟徐天赐的客房,只是那房内的生死,已脱离了他思虑之外。  当年,为了嫣然,他与藏锋决斗于师门,若不是小师弟最后舍命相抵,他们二人早已是一个身败名裂,一个命归黄泉。  这些年来,昔日的裂隙将三人隔得形如陌路,而今师尊蒙难,三人首次再度合作,他怎能让小师弟有一丝闪失!  紧闭的房门隔着天与地,没有一丝呼吸的气息传出来,何锐之停在门口,麻木而僵硬站立着。  他怕,他太怕自己会看到一片血泊,他怕轻轻的推开房门后,又演变成一名至亲的离去,他甚至怕这一刻手指会不经思维的控制,轻轻的推开那一丝门缝。  然而,那道门缝,却自己裂开了。  一道寒光,没有一丝犹豫,带着少年的无所畏惧,锐利而迅捷!  剑锋贴着面门,在烛光一闪的照耀下,噶然停止。  蓦然看去,那烛光下的脸庞终于透过久久不能平息的压抑缓缓挤出一丝从容,几经风雨,坎坷变为坦然,却恍若重生。  少年轻声:“师哥?”  “是我,速速进去!”致命的一剑划破了何锐之的脸庞,却挽回了他将死的一颗心,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之后,他又变回了心思缜密的萧门第一。  “师哥,怎么回事?”  “我们输了,其他人,都死了!”再也无需多余的信息,何锐之已然下了定断。  “这么多人全死了?”  “是的,而且我现在确信,这些人都是被引到客栈的,为的是一次清除。”  若是旁人这么说,徐天赐只会对他露出嗤鼻一笑,他绝不相信天下有人能办成此事!可偏偏是何锐之,只需他这么一句,天赐便不会有一丝疑惑。  “那师哥我们当下如何?”  何锐之凝聚心神,思考许久,若说之前他多少还有一丝顾虑,眼下被无尽的黑暗包围,他反倒清醒了许多,当下的形势是店外情况不明,而店内其实早已只剩下他们二人,原因如何不是此刻能想明白的,可眼下他们二人既然在一起了,就绝不能再死于无声无息!  “守!”  “师兄的意思是等到天亮!”  “是的,活到天亮,这一仗,我们便不算输!”  在何锐之看来,能活下来就足够了,因为他几乎已经确认了对手就是“五湖四海”的刺客,江湖四子的招牌——杀人夺命于无息之间绝不会错。  可在萧藏锋看来,他们已经输的一败涂地。  天赐为饵,锐之做引,自己设伏,多日的计划第一环便被对手玩弄于股掌,不可谓不是如鲠在喉,然而更为严重的,是他隐瞒的事情。  当夜幕中终于有了第一束晨光射入,萧藏锋的心却随着光明的到来又陷入了黑暗之中。  这一夜,“螳螂”再未出手,也再未露面,可他却已经用自己的方法摸清了天赐包袱中的物件,因为它正是那百毒不侵的“扶桑”。  “这么说,昨夜死的人,都是死于蛊虫之下?”  “每间屋子内都有细小爬痕,尸体身上也都有咬痕,不会错了。”  谁能料想,多年之后,当师兄弟三人再度聚在一起,竟是这般窘态,当初的斗志昂扬,如今便火辣辣的扇在他们脸上。  无眠的一夜已将何锐之的精神摧残殆尽,萧藏锋的隐瞒更让他郁郁难欢,多年的心结犹在,何锐之郁闷至极,他想问个清楚可偏偏又强问不得。  “那为何我们二人无事?”何锐之挑了个看似无关紧要,却又十分棘手的问题扔给了萧藏锋,奢求对方至少能露出一丁点儿信息。  可萧藏锋看看他,又看看天赐,一副明知缘由又欲言而止的神态,硬是将话头牵向了别处。  “天赐,第一环已经失败了,再走下去,便是我也无法护你周全了,你可想好了?”  “师兄,天赐虽然怕死,但也不愿意做一只闻风就逃的老鼠!”看似玩世不恭的一句答复,却让所有人都能明白了他的决意!  “好,他日功成,我们一同去祭拜师门!”  三言两语之间,天赐、藏锋二人已各自下了决断,唯独将何锐之撂在了一边,原来师兄弟之间,竟是只有他一人不知情罢了!  “天赐先行,师兄保重。”  少年郎说走便走,随手一挥已踩着烈马离去,哪管什么世道人心礼节,前方未知的路对他来说,便是一切。  可何锐之却做不到小师弟的洒脱,他些许微怒,些许忧虑,些许疑惑,满庭院的尸首历历可数,一夜之间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濒临死亡,他如何能不追问清楚!  “你从未说过对手会是江湖四子!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!”  “师哥,明日你在此见了门主就全知道了。”萧藏锋既不推脱也不答复,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的逼问,索性直接将何锐之的话头堵死:“明日之后你意欲如何我再不过问,但眼下师弟也要先走了,第二环之事我还要早作安排。”  心结犹在,两兄弟间得每次接触,始终都无法善终。诱饵依旧做他的诱饵,黄雀依然自诩黄雀,可计划之中却已没有了他何锐之!  “剑无情计无双独无影妙无形你又赢得了谁!”  何锐之是真的怒了,他冲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呐喊,可再多得暴怒再多的斥责,也无法拉回已破碎的兄弟之情。
  &/p&雨夜  这场雨下的天赐好生郁闷,他一手扶着斗笠的帽檐,一手牵着棕色的烈马,嘴里嘟嘟囔囔的走进破庙。  “鸟日的太阳不长眼,你就不能多呆上一呆!”  “唯,你个蠢驴,少他娘的乱蹭。”徐天赐指着天空骂完,又对着走镖的马骂了起来。  昨日从小度镇离开后,他的心中便悬起了一柄利刃,或许是因为此刻的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一行的凶险,那感觉黑邃邃得不见深底,像极了自家大院中的那一口深井。  第一环失败的阴影环绕心头,再淋上一场秋日的冰雨,性情一向直率的徐天赐心情哪里会好,发泄之时竟对着一匹马发起飙来。  他一边骂着马儿,一边粗怒的支起柴火,样子自然不会再有富家少爷的模样,喊他地痞流氓反到更为贴切些,然而即便如此,那匆匆赶来客人的第一句话,还依旧是彬彬有礼:  “这位兄弟好雅兴啊,不知可否借个火暖暖身子?”  荒山破庙,四野寂寥,火焰的苗头刚刚燃起,陌生的客人已应声而至。  天赐顺着声音看去,只见来者头戴冠巾,身着青袍,腰间悬一柄古剑配三缕青丝白玉,英姿虽盛却浑身上下布满水汽,倒成了七分儒雅三分狼狈之状。  客人又进一步,少年郎立马停止了无厘头的咒骂,打起官腔来倒恢复了几分官家子的底蕴。  “好说,好说。”天赐指着火堆的远端,离自己足有一尺开外的空地说道:“但坐无妨。”  青袍客受了许可方又缓步靠近几步却也不坐,反而是率先将佩剑卸了下来,接着环视四周,确认再无旁人后,对着天赐做了个揖,到:“莫怪,莫怪。”  莫怪?从何说起?天赐不知,倒是这人上来就把自己兵器卸了,反让他的心中安稳了一分。  只是他不曾想,那青袍客做揖完毕后,随手便捡起两根破木枝将佩剑从中一横,竟是自顾自的脱起衣服来。  这一下天赐呆住了,也终于明白“莫怪”为何了。  只因为那青袍客,竟然是脱得一丝不挂,甚至连贴身衣物都拧出一瓢水来后,全部置于佩剑上烘烤起来。  他转过身子,对着天赐满脸惬意,裸着身子又做了个揖,道:“出门于外,顾不得什么体面了…”  场面一度尴尬至极,徐天赐本又是少年心性,面对这种举动再也端不住架子,冷不丁的爆了句哩语:“你不是要劫色吧…”  青袍客闻言一愣,忽然间便哈哈大笑起来。  青袍客笑了,笑的真诚,带着徐天赐也跟着大笑起来。是啊,这种置剑凉衣的荒唐举动,不正是将徐天赐怨气冲散的绝佳良药嘛!  “哈哈哈哈,都说光明磊落之人必为光明磊落之事,今日一见便知哥哥乃真性情也!”  “呵呵,鄙人一穷二白,心之所向行之所往,自然也能光光如也。”  “哈哈,哥哥说的是,做的也是,好一句光光如也。”这一刻,天赐又对这位青袍客又是多了三分好感,他觉得能如此做事之人,必然不屑于偷袭暗算,便是敌人,也是个要和你正面一决高下的敌人。  “给你,我随行衣物不多,却也不少这一套干净的长袍。”天赐打开马鞍一侧的皮囊,拿出一团衣物扔向青袍客。  那青袍客接住衣服后,仍是先做了个揖以表感谢,随后身形一晃裹住全身,身手灵活异常,不似人般有些愚儒。  “在下徐天赐,归字镖局走镖的!”天赐说完,有意将青袍客视线引置马尾处,但见一个“归”字金色小旗置于马尾高高立起,似是在诉说天赐所言非虚。  青袍客四顾看了下当下光景,却不回报姓名,缓缓的说道:“我本是来此山中寻一奇物,不想未出山却突逢骤雨,远远看到此间有一破庙便飞奔而来,倒是叨扰了。”  “天意如此,若非这马马力不行,我也早已下山过夜了,何以共处于这小庙之内,且多吃些酒暖暖身子吧。”天赐生性洒脱不爱说谎,又对青袍客颇有好感,便借马力一说迅速转开了话题。  “甚好。“青袍客接过天赐递来的酒囊,似是又想做揖答谢,却被徐天赐提前止住。  “哥哥莫再拘谨。”  少年心境,哪管你正邪真假,认了你,便是你。  青袍客见天赐如此,也不再拘束,当下席地而坐,将酒满满的喝上一大口,大呼一声痛快!  是时夜色已深,庙外寒风骤雨正浓,可这庙内二人几口烈酒下肚,早已将处境忘得一干二净,甚至不禁得对酒当歌起来。  “子夜西风仗酒舞,醉挑星珠,剑指仙都。英雄孤情,何故?天涯路!”  青袍客再饮一口烈酒,诗兴浓发,继续唱到:  “莫道今朝管弦无,爱恨似蛊,成败皆苦。广陵未断,谁抚?相逢处!”  “好!好曲!”无论敌友,怎配不上这个好字?  “好!好酒!”纵使是敌,亦抵得过这个好字!  若说此时最快乐的是庙内二位,那最苦的,必然是这一对萧氏兄弟。  先是破庙外藏着的萧藏峰,此刻正淋着雨看着庙内的情形心中一阵七上八下。  天赐如期而至是意料之中,青袍客的出现更是兴奋之处,可眼下庙内的情形却与他预期相差甚远,甚至直接影响到了他的判断,因为他绝不相信,他要找的“螳螂”会是这样的一个人!  如此光明磊落的一人,可是那个偷袭了他的仇人?如果是,为何做事风格如此?若不是,又为何此时此刻偏偏在此地?还有昨夜的那名黑衣人,究竟又是何身份人在哪里?  自己的一番设计,究竟是陷了旁人,还是自己?  萧藏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苦恼不堪,而他的兄长,萧门的门主萧蕪殇,却也正在为兄弟扔下的摊子而懊恼不已。  萧门门檐之下,诀别之时,最后一面他们兄弟间竟是以剑相指。  萧蕪傷当然知道弟弟要的是什么,也知道弟弟为达到目的已经犯了欺君之罪,所以当他问弟弟是否值得时,弟弟那么决裂的回答让他至今心惊不已。  藏锋说:“这一世,只为一诺,盼来生,其心不诛!”  那一刻他才知道,弟弟的那份决然是他远不能及的,因为当藏锋反问自己这一生是否有所爱时,自己竟然不能毅然的说出一个“爱”字,只一瞬间,他终究明白了,这妻、这子、这身世都不是自己所爱。  男儿立于世,究竟何为根本,又何为归宿呢?  相差了十岁的兄弟,一个是萧门权力的象征,一个是萧门剑术的传承,若是没有嫡庶之别,那该是整个家族多么美好的又一次鼎盛!可惜这便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命运,一个藏锋却致命,一个蕪傷亦无情。  所以,当何锐之见到萧蕪傷正带着部下捉拿亲兄弟时,他门彼此都不会惊讶,因为他们都明白自己固有的使命。  “扶桑,是藏锋私自带离皇宫的吧!”  “不错,不过我已经请了皇命,眼下扶桑确实是作为诱饵为萧门所用!”  “可藏锋还是犯欺君之罪在先,他为何要这么做?”何锐之何其了解萧藏锋的心性,他知道萧藏锋绝不会为了一次任务铤而走险,即便是为了报师仇!  “因为那次萧府被袭事件之下,还有一道隐情,你匆匆离去之时并未告之于你。”  “什么?说!”  隐约之中,何锐之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名字,那个让他们师兄弟决裂,那个魂牵梦绕的名字,可他,又是多么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听到过。  “那日死的,还有我妻,嫣然…”
  &/p&围城  雨已然停了。  “二门主,我们是走还是…?”  天色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丝鱼白,无需多久,这藏满人的灌木丛就再也不是之前的一片漆黑。  “继续等,等到他动手!”  萧藏峰的思绪依旧混乱一片,他依旧无法确定青袍客是不是偷袭之人,更不知道接下来庙内会如何发展,但他此刻必须忍必须等,因为他相信,无论“螳螂”处于何处,都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。  一环套着一环的圈套即使再明显依旧会有他漏白之处,萧藏锋明白这个道理,他明白他的对手也明白。  果然,一阵山风吹过发梢,残留的水滴砸在鼻尖之上,萧藏峰已然闻出了其中的血腥之味.  青袍客与天赐两人一袋酒或许不多,但对两个相投之人而言却也足以,假如没有屋外渐渐围起来的一群人,这一夜竟是如此不可多得的惬意。  徐天赐不知道外面这些人是什么来头,或许是为他手中的包裹,又或许是为了对面的这个饮酒人,但这第二环的引火索,终究需要他来点燃。  “真是烦躁,烦躁!”被搅了雅兴,骂骂嘀嘀之中,徐天赐忽的原地一个回旋,起身瞬间,一把剑已执手中。  那剑径直向青袍客刺去,不由分说,不带犹豫,仿佛刚刚的把酒言欢都是幻境,仿佛他们生来就是无解的死敌。  古铜色的剑飞过火焰的上空,一道光圈从剑尖走向执剑的手,人影晃动,剑尖贴着青袍客的肩头刺向了看不清的黑暗之中。  这一剑,刺的终究不是青袍客,这一剑其实更像是在赌,赌青袍客没有杀意不会偷袭,赌外面这一圈又一圈的人是冲着他徐天赐而来。  徐天赐赌赢了。  青袍客文丝未动,黑暗中的人影却按耐不住,跳出来挡下了剑势。  “天赐兄弟眼力不错,这样的潜行之术一般人可真看不出来。”  “这里火光虽然不强,但能如此悄无声息潜行进来的定然不是无名之辈,哥哥还是避一下吧。”  天赐心中明白,第二环的计划本就是九死一生,既然青袍客不是局中人,又何必拉他下水!  可那青袍客却有着自己的想法,只见他缓缓起身站到青骢马旁,双手置于身后,看似一副并不打算插手的样子,可站立的位置又明显的告诉他人,这里有他!  二人,终究是一见如故,站在了一边。  火光微动,是杀气的催促,还是锐气的侵蚀?  剑势之下,藏身的人再无所隐,一柄短小坚韧的匕首缓缓显出身形。  黑衣,蒙面,浑身上下竟连眼皮都涂成黑色,潜行至斯,难怪几近眼前才察觉出一丝气息,然而这样的人,庙外竟还有一圈!  统一的黑衣蒙面,统一的凭空出现,十多人将小庙围起的瞬间,少年郎的无畏与藏锋的犹豫终成了鲜明的对比。  一个不畏生死,但求无愧于心,一个心中有愧,却无动于衷。  自计划的一开始,他便是他的饵,当下他性命堪忧,他依然不为所动。  因为即便是此时此刻,他依旧在思考着,这一群的蒙面黑衣中,是否当真就有计划中的“螳螂”呢?  谁让他是萧藏锋呢,他藏锋,却致命!
  &/p&缘由  啪!  茶坎裂开了,水散满了两人之间的桌台,内力迸发之处,指间的瓷杯已成粉末。  决堤当溃,山河崩碎,日月无光,心若死灰。  “你们,兄弟,二人”一字一言,狠狠的竟咬破了嘴唇,“瞒得我,好苦!”  何锐之冷眼看着对面的门主,想发泄又无从发泄,死的毕竟是对方的妻子,他又有什么身份去斥责呢。  指间的粉末搀着血,顺着掌纹滴落胸前,一缕残红犹挂齿间,他嫉妒了一生,痴情了半世的心思究竟又算什么!  嫣然死了,那个让他与萧藏锋决战师门,最终又嫁与萧蕪傷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死了。  当初,是你们一起将她抢走,而今,为何又如此简单的一声殁了?  何锐之觉得自己应该疯癫应该发狂,应该愤怒得大开杀戒,至少也应该找对面这对萧氏兄弟打上一架,可当冲动抵过心门后,何锐之才惊奇的发现,他错了!  生前,她只不过是他的一份执念,她的浓妆艳抹,她的妩媚妖娆从来都不曾为他所有。  而死后,她却成为了他打开心结的钥匙,将他的卑微、嫉妒化去,只留下她的美丽与炫艳。  怎样的一份情怀,才能在一瞬间看破了红尘爱恨,又是怎样的一份坚韧,才能尚未执子之手已然安享天伦。  造化弄人,何锐之终于明白,拥有时,他不似蕪傷般无动于衷,而彻底失去后,他更不似藏锋般痛彻心扉。  此刻的他,是一种解脱,一份释怀,一次顿悟!真不知他何锐之何德何能,两日之间,竟又一次有了恍若重生的感悟。  “她,是如何死的?”  “那日萧府被盗,叔父出事后,我们四处盘查,却一无所获!”  “若非如此,藏锋也不会当机立断,请我出山。”  “可你走后当天,我们便发现,那日嫣然竟也死于藏宝阁密室之内。”萧蕪傷说的不疼不痒,何锐之却听得怒由心生,即使当日整个萧门都极其混乱,但妻子死去多时丈夫才发现,他的无情当真不可理喻。  “那嫣然又是如何去得了密室的?”萧门受皇命守护藏宝阁,这密室里守护的不仅是萧门的秘密,甚至是整个皇族的!此处除了萧门嫡系绝对无人能入,只是何锐之言语未落,自己便已然知晓了答案。  “是藏锋!他竟背着你将嫣然…”难怪,萧藏锋致死都要找到那日交手的黑衣人,这才是他瞒着自己的真正原因。  “是了,若非如此,他何必逼着你们演这么一出引君入瓮的戏码!”  萧蕪傷一语道破藏锋的计划,所谓的天衣无缝的计划,不过是萧藏锋为了一己私欲而设的戏码,而自己与天赐,终究也不过是戏台中的一名戏子而已。  戏子,是不能太入感情的,不然主角入局之时,自己便没有了脱身之机。  破庙之内,陪衬的天赐已经就位,只是青袍客与蒙面人却已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主角了。  一瞬之间,数十名蒙面人将整个破庙团团围起,占尽先机之下,更难得是他们还懂得时间紧迫。  其中一人对着青袍客大喊:“朋友与此事无关,请让出一条道来,臧龙七必然记下。”  一番言语即使妥协又是恐吓,却是宁肯暴露威名也不想增添多一分的阻力,可见这群人已抱了必得之心。  天赐看着这群人,统一的装扮黑衣蒙面,连武器都是一样的短小匕首,这等阵势自然是为他精心准备的,他谈不上从容不迫,他只是有点想念家中的井水,甘甜丰美,还有着透人心彻的冰凉。  “臧龙七是谁在下不知,不过这位小兄弟对我有施衣之恩,我却不能不管了。”  一席话,十年书,大道天理皆在其中,你说他有些迂腐,他就是那样无论何时何地,都那么毕恭毕敬,你说他有些放荡,他就是那么目中无人,却又理所当然。  青袍客出乎意料的答案,不仅让外圈的一众蒙面人吃了一惊,更让天赐的心神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破绽。  萍水相逢间突逢大难,那个肯帮你的人竟然就在眼前,这一下对内心的冲击,只怕远比受到袭击要强烈得多,可这种相濡以沫的情分能将少年的心神搅乱,却未能撼动经验老成的杀手一丝一分。  那匕首趁着天赐恍惚的一瞬间,贴着剑刃便攻向了天赐的面门,静态的招架瞬间变成了贴身的肉搏,一刹那,血已飞散在空气之中。  镖师与刺客,两种舔着血的江湖人,转瞬间即是生死。  蒙面人用的是短刃,讲究贴身而战,刃走偏锋,一招一式都在方寸之间。  天赐用的是剑,对阵匕首,优势是距离,可失去了先机的他,只能处处被动,一上手便被划了一道血口。  短刃贴着天赐的身体辗转腾挪,削拨横斜,身形诡异如跗骨之蛆,竟与藏人一族的擒拿之术颇为相似,可攻击间的利刃却格外锋利,远胜于寻常拳脚。  天赐在这缠人的身法下一时脱不去也攻不出,可怜一身剑术竟没有一丝用武之地,勉强格挡之下,还是不免险象环生,一不留神臂膀上又中了一道划痕。  疼痛应着短刃,短刃沾着鲜血,鲜血涌出血口,血口又传出新一轮的疼痛,便是当下天赐的窘态。  蒙面人本就占尽先机,眼下看着同伴上风,索性也不再急于强攻,而是将圈子围得更紧些,似是对庙内二人已下了杀心。可晓得形势危急至斯,那青袍客却依就不动不躲。  他即不出手,也不担心天赐会落败,我行我素立于青骢马旁,除了姿势有点奇怪外竟没有一点应敌的样子。  这样一番做作,自然被屋外隐藏着得萧藏锋一行人看得清清楚楚!  “二门主,这青袍客故意用言语捣乱少镖主心神,其心不善啊。”  “恩.”  “那我们出手吗?少镖主形势不妙啊!”随从们明显都有相助之心,可萧藏锋却仍旧不予援手。  “赢白,以你的了解,那青袍客在干什么?”  赢白自然不懂青袍客在干什么,毕竟论剑术,他与眼前的这个萧门天才还差上一大截。  “你且仔细看下那人姿势。”见赢白不知所谓,萧藏锋便指引着他着重观察青袍客的身姿。  只见那青袍客此时正手执利剑蜷在胸前,剑刃朝下,像拿着一根拐杖一般,然而更奇怪的却是他拿剑位置,不在剑柄,是连接剑柄与剑刃的宽厚之处,这自然不是御敌的架势,甚至都不是任何人拿剑的姿势,赢白想了又想,终于明白了青袍客的意图。  可这么说来,青袍客当真就不是蒙面人一伙的了,那他为何又要让天赐陷入被动呢,难道真的是无心之失吗?  一个不帮而帮,一个想救不救,这一下赢白彻底糊涂了,青袍客的心思他不懂,萧藏锋的心思他也不懂,一头雾水之间,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竟有着一分的相似。  蒙面人的攻势依旧犀利,他经验老道,吃定了天赐的短处,铁了心要一刀刀的耗死天赐。  徐天赐自然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,他看准了一个空隙,突然间将剑柄朝着自己的脑门抵去,破天荒的一下毫无头绪,却也将敌人的短刃带入了自己肩头。  只是这一下不是蒙面人的攻击,所以破天荒的一击直中天赐肩头也不在他意料之中,可如此一来,蒙面人的攻势便不得不顿了一下,天赐要的,便正是如此一顿!  徐天赐紧紧的抓住卡顿的那一下时机,右手突然下滑,牢牢的抓住剑柄上端最粗的剑刃部分,硬生生得将一把剑当做短棍舞了起来。  原来不知何时,他已然明白了青袍客的用意。  当一把剑被当做短棍舞动时,剑柄端就会像特制的格挡十字一般,将匕首牢牢封死,而剑刃的一端,显然又是一把匕首。  真正的高手,便是能在那万千炫丽之下,找到你最苍白的一点,一击而破!  蒙面人再也不能近身,他明白,于是他不得不放弃所有的优势,退了一大步,其他的蒙面人也明白,于是他们全都自觉的跟了上来,准备下一轮的围攻。  天赐更明白,他刚刚破了贴身的阻击,又将陷入了无情的杀阵之中,敌人当真是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曾留下。
  &/p&权宜  “没想到天赐小哥剑法竟然如此了得!”  “那是自然,萧门一脉的传承人岂是儿戏。”  “只是这样一来,那青袍客不出手,我们岂不是又要白等了。”  萧藏峰陷入沉思,赢白说的不错,只要青袍客不出手,自己就完全不知道他是否是他,可是显然这匹蒙面人之中没有他,那“螳螂”究竟在哪?  “赢白,是时候了。”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”  萧藏峰摆摆手,示意赢白可以领令下去了,他自己则侧身隐入灌木林之中,他知道自己这一举动,必然使天赐变得极其被动,可这却是他必须要做的。  他弹了下长袍领口,湿的,他看着天空,雨已经停了,远处也已经有了一丝苍白,颜色像极了沉沉死去的心。  若说世间之事都有它必然的因果,那人与人之间,也有它必然的羁绊。  若非萧藏锋下定了决心点火,又哪里会有光让他一眼就看出藏在破庙另一端的黑衣人呢。  冥冥之中,自有天意!  黑影被火光惊到,身形暴露的一瞬间便逃向远处,可偏偏就是闪身的那一下被萧藏锋的牢牢映在眼中。  只需一闪,萧藏锋便认清了那是昨日客店外消失的黑衣人,他犹如恶兽附体,终于看到了等待多日的猎物,再也顾不得其他,嗖的一声追了上去。  庙内的火光与身影犹在,可已经与他萧藏锋无关了,反而是小镇之上,他的名字又再度被两个人提起,可若真按照萧藏锋的性子,只怕依旧会觉得与自己无关了吧。  “你们,兄弟,二人”一字一言,竟狠狠的咬破了唇间,“瞒得我,好苦!”  “藏锋说,你若不知,便不会入局。”萧蕪傷喝了一口浓茶,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惊奇的样子。  “可你,却硬要拉我入局。”何锐之没有顾虑手上的伤痕,狠狠的指向对方:“你,当真要抓藏锋?”  “萧门奉皇命,定然要寻回扶桑古木,捉拿真凶!”  “哈哈哈哈,可笑可笑,想我何锐之竟被自己最痛恨的人保护着,被自己最敬重的人逼迫着,可笑可笑!”一盏茶的功夫,何锐之已体味尽了人间冷暖。  “也罢了,嫣然死了,锐之也就算是死了吧,但要我入局,有一个条件。”  兄弟之间没了亲情,师门之间没了义气,爱人之间没了情分,那这世间究竟还剩下什么?  “我,要,你,救藏锋!”何锐之缓缓对萧藏锋说出了自己的条件。  大彻大悟也罢,大痛大非也罢,至少,让这世间,还剩下一份恩义吧!  &/p&残局  破庙内战局依旧,五个蒙面人,五把匕首,每一次的攻击必然三刺两削,或者两横三竖,阵法奇妙,搭配灵巧,而徐天赐一把长剑飘于其中,虽略显吃力,却也终究对抗得住。  “二哥,四哥,别再纠缠那个书生了,速来解决这个正主!”却是臧龙七看出天赐仍有余力,又喊了两个人加入了围攻天赐的群战之中。  一下子匕首变成了七把,攻守兼备,行云流水,一看就知道是操练多时的阵法,看来臧龙七刃都在他这边了。  匕首虽然只多了两把,但威力上升的,可当真不是一两个档次。  一柄在前直逼眉目,两柄在侧竖分门庭,三刃如翼游走脑后,更有昏昏中漆黑短刃,随时突冒血光,专攻猝不及防之处,这等阵势已经不能只用精妙来形容了,这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操练之物。  杀手之中,竟也隐藏着如此厉害的兵家,徐天赐知道自己若再隐瞒实力,可就真得等不来支援了。  是时候了吗?徐天赐这样问自己,没有人能回答他,唯有心中那口深深的井,映出一轮圆圆的月,点亮了他的眉宇。  聚气,凝神,徐天赐将全身精力注于右手,浑然一击势如破釜,惊涛拍岸似浪,一往无前如风,正是萧门剑法的绝技—疾如鲸!  一击未定,再来一击,右手回旋横挑,似燕尾上翘,迅捷而轻快,又是萧门剑法另一绝技—灵燕击!  原来,徐天赐真正的功夫,还是萧门剑法,只是他成名以来从未施展过,难怪除了他们师兄弟,再也没人知道他也师出萧门。  徐天赐又一次稳住了局势,眼下他自己独战藏龙七刃,另外几个帮手虽然围着青袍客却一时不敢出手,只等萧藏锋支援一到,这一伙人便在劫难逃了。  臧龙七刃显然没有料想到这样的局势,胜券在握只因为多了一名书生而变成了僵局,然而更让他们想不到是,是他们尚未思考出路在何方之时,萧藏锋已为他们安排好了末路。  飞行于空中的利箭,再也没有退路,若完不成任务,剩下的唯有死亡!  “天赐兄弟,我虽不想插手,但你这么打下去,我们就全要死在这了。”  “哥哥在说什么?”天赐一边答复,一边隔开一柄匕首的攻势。  “你这么打,估计还要个把时辰才能破了他们阵法,到时候我们就要全部被烧死了。”  “什么?”  “什么?”  “什么!”数人一同停下,同时看向青袍客。  青袍客瞥了下嘴,示意他们看看四周,众人这才发现,庙外的八个方向,已然都起了火光。  “这!不是才下过雨吗,怎么会?”  “这不是山火,你们闻闻,上风口飘来火油的味道,是有人要烧死我们!”  蒙面人一阵沉默,然而形势依旧万分迫切,逼着他们不得不开口说话。  “书生,我们兄弟几人拿不到东西就是死,这位小哥自然是不让,你也不让吗?”说话之人蒙着面,看不到他的表情,但布满血丝的双眼告诉天赐,他们这是殊死一搏了。  青袍客先是抬头看了看天,说道:“天就要亮了。”然后又捋了捋袍子,一副惋惜之情:“可惜了这一份重礼,竟要沾上血污。”  原来,他一直不出手,竟是心疼这一套别人赠与的衣衫。  言语完毕的瞬间,所有的蒙面人已经背贴着背站好了阵势,仿佛那最后一声咆哮的困兽化身于最后一丝悲鸣之中。  同样是那一瞬间,青袍客置剑攻入了匕首阵中,天赐也舞动着青铜剑要攻阵,只是他发现,自己是多于了。  什么叫做快,快是动如蛟龙行如疾风,快是风吹发梢不见断痕。  快是你提剑的一瞬间,那人的剑已经刺穿了你的喉咙。  快是命,不知何时而起,又何时无息而终。  快是青袍客甩着剑上残留的血珠,说:“火要上来了,走吧。”天赐却纹丝不敢枉动。  徐天赐呆呆得站在原地,满眼皆是刚刚一瞬间的画面,那是何等的潇洒身姿,何等的摧枯拉朽之势。  若是这人与自己为敌,自己又可能挡上一个回合?即使外面的萧藏锋一行支援进来,又可能敌得过他那飘然一剑?  天赐突然意识到,他们所筹划的计划,竟是如此得不堪一击,几乎形同儿戏!  “走吧!”  青袍客又是一声呼唤,徐天赐木然回神,他麻木的想去收拾包裹,想去牵马,然而他又发现,马已经死了。  马早已断气,难怪再也听不到呻吟,就想那些蒙面人一样,死于无声无息之间。
  &/p&解局  一个纵影,越过满山的黑色树梢,像极了山水画中的那道浓墨划过。  萧藏锋只身一人紧紧的追赶着那个黑点,直到黎明泛白,拂晓唤醒大地。  黑衣人看着身后的追兵突然嘿嘿一笑,如他这般的人物,怎会在意身后的那一席官衣,他只是突然有了新的思路,或许唯有疯子才会如此一试,可他便就试了。  刺客,本就是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投机者,而这种一本万利的机会,他又怎肯放过。  萧藏锋终于追到了黑衣人,或者说,是黑衣人终于停下,等到了藏锋。  “是你!”一环又一环的失败,萧藏锋终于见到了苦苦追寻的“螳螂”!  “是我,又不是我!”蒙面人突然自己打开了斗篷,一张有些异域风情的面孔缓缓露出。  可萧藏锋却对他的脸未起一丝兴趣,他迫切的追问:“什么意思?”  “呵呵,你藏于北门上等的人是我,你伏与客店外找的人是我,你隐于旷野中抓的人也是我,可是…”  黑衣人竟对萧藏锋的行踪了若指掌,然而萧藏锋对行踪的暴露也没有一丝兴趣,他唯一在意的,只有黑衣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!  “可是什么?”  “你要报的师仇妻恨不是我,逼你陷师兄于危难、烧师弟于荒野的人不是我,害你放弃一切而入局的人更不是我!”  “那是谁?”追寻多日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丝苗头,萧藏锋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!  “我也在找他,萧藏锋,我们联手吧。”  失落,无奈,愤怒,萧藏锋无法言语自己此刻真实的感受,最有希望的一束光终究还是夭折了,他大失所望。  计划的破灭他可以毫不在乎,欺君的罪名他也无所畏惧,他只是不能忍受自己的无能,竟然连杀害嫣然的真凶是谁都搞不清楚,他的骄傲不能忍受。  “为什么要和你联手?和一个刺客?”此时失落感已占据了萧藏锋的内心,他有气无力的追问,却不想对方的回答顷刻间便狠狠的抽动了他的心神!  “是的,联手吧,刺客和,叛徒!”  叛徒二字,刺耳而夺目,犹如浮于九天的金光大字重重得压在他的头之上,前一刻失落的心还无从着落,后一刻,却又真真的为之一颤。  峰回路转之间,上天入地之别,刚刚冷下的心沸腾了。  “萧藏锋,昨日我以酒为引,驱动蛊虫之术,你把扶桑给了徐天赐避祸,那你又是如何知晓,何锐之也从未饮过客店之酒呢?”  “何师哥向来不多饮酒…”面对黑衣人第一层的追问,萧藏锋强做挣扎。  “不,不是的,是你,根本就是要他死!”  他生是最疼爱嫣然之人,便是死了去陪她,又有何不可!  萧藏锋呆若木鸡,自己的一瞬之念,竟被对方看得如此通透,他嘴上沉默,心中却在怒喊,他狡辩,他挣扎,狂傲如他,怎能承认自己的邪恶!  “那放火烧山呢,徐天赐可是你专程请来的!你可有想过他的活路吗!”  第二层的追问,彻底得打破萧藏锋心中的底线!他想做抵抗,却找不到一丝反驳的言语,因为他的内心里早已有了答案:萧藏锋,你已经疯了!  “你不说,我来说,你们有计划,我又何尝没有,小店外驱蛊之术确认扶桑,破庙内藏龙七刃伏击,都是我的计划。”黑衣人边说边注意着萧藏锋的神态,似乎在寻找着最佳时机。  “藏龙七刃一旦出手,徐天赐必入险境,你要相救,我便坐收渔翁,你不出手,我更是只等藏龙七刃赢了便是!”他看到萧藏锋的心神已然晃动,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。  “偏偏他出手,破了我的局,也破了你的局!那人就是你要找的人!”第三次的撞击,直击人心最痛之处!  “他是谁!”萧藏锋怒吼一声,声若洪钟,心似彷徨。  “黄金城!去黄金城,组织传信,那里有一个人,也与你我一般在等着他!”一层两层三层,对人心得拿捏,才是他真正的杀人之术!  “对了,他叫剑无情!”  剑,是否无情?  人若无情,剑何以有情?  他便是剑无情,他们逃出火海,置身于一个不知名的山沟里,偷得一丝喘息。  “你,究竟是谁?”少年的心性直爽,烈火中他活了下来,自然不想死于无名之下。  “弟弟莫急,我本也未打算瞒你,你可知五湖四海和江湖四子?”  江湖之上,五湖四海组织承接天下买卖,明里黄楼会,暗里悬金榜,谁人不知谁人不晓!  “一月之前,悬金榜出了一道拜帖,出价之高旷古烁今,所托之事也只有一件,便是盗扶桑。”  “果然是你们!”天赐愤愤所恨,杀师之仇怎能不报!  “可也是一月之前,黄金楼里也接了一单生意,同样价格不菲,却是保一富家子弟周全,你猜是谁?”  自己被保了?这一下天赐终于明白了自己活下来的原因,只是若按青袍客如此说,却又一个极大的漏洞在里面。  “这种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生意你们组织也接?”天赐心思是何等机灵,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。  “是啊,当时谁也不知道,近一年才小有名气的小镖师徐天赐,竟然就是守护萧府宝库萧老的闭门弟子。所以说,组织是接了两单矛与盾的生意,而我,就是那个盾。”  青袍客说完,又像之前在破庙里一般做了个揖,“在下剑无情。”  “这么说我若以死想拼,你们内部就要自相残杀喽?”天赐没有理会剑无情的礼节,反而是继续挑着重点挑衅对方。  “此言差矣,你莫忘了,我可只负责你的安危,那包裹如何我可管不了。”  剑无情所说不差,只要他护得了人,对方取得了物,这件事上,他们组织还是全胜!  如意算盘落空,天赐气愤难当,“既然你保了我,那你自然也知道哪些人是矛了,比如那个苍龙七?”  “你又错了,组织从未告诉我谁是矛,至于藏龙七刃,不过是江湖上的一群小丑罢了。”  “如此说来,而今不光是你们组织,恐怕整个江湖都盯上我了吧!”  “正如天赐兄弟说言,恕我直说,单凭你我二人,只怕护送不了这东西到北都。”  徐天赐如何不知剑无情所言非虚,便是此刻,江湖四子中一人与他调侃的同时,其他三人可都在盼着他的性命。  “既然如此,你打算如何?”最初的计划显然已行不通,天赐权衡再三,发现自己竟也只剩下和他一起这一条路了。  “我们得先改道去黄金楼。”  “黄金楼?为什么去那?”  “因为组织传信,那里,有着另一面盾!”剑无情说完,竟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喝酒的酒袋子,真不知他是如何在茫茫火海中找到的,不过这等心性,倒和天赐十分相投。  只希望前方路上,二人也能如此一般,天赐一边如此想着,一边将酒袋抢了过去。  黄雀计划可谓就此彻底破灭,萧藏锋、徐天赐、何锐之师兄弟间首次再度联手,转眼间便分道扬镳。  何锐之带着步步风尘回到都城,他们师兄弟三人之间,武功或许他不是第一,但就谋略而言,他绝对称得上萧门第一。  一个破木头绝不会引起江湖第一组织如此费尽心机,这扶桑古木的秘密才是关键,与另外二人不同,这一层何锐之早早便已看破。  他既然答应了萧蕪傷入局,便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,而眼下他必须找到源头,唯有这样,他要救得人才能有一线生机。  嫣然已死,他再也不堪忍受多一分的鲜血。  而今,就连他门的师父,看守藏宝阁的萧老也死了,眼下除了,只怕唯一有可能知道其中秘密的就只有他了。  何锐之悄悄潜入他的府邸中,熟悉的场景往事历历在目,刺激着他心神,麻痹着他神经。  书房之外,他听到他泪眼朦胧,唯一女儿的死去,对他的打击终究是大了些。  “是谁在外面呐?”  何锐之从正门进入,他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形,因为他更不想独自陷入往事之中。  “原来是锐之啊…”老人泪痕朦胧之下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何锐之。  岳父—何锐之多想叫一声岳父,可对面的这个老人,何尝给过他一丝机会,他的眼中,唯有萧门门主,哪里容得下他与藏锋一分!  怜悯变为愤怒,何锐之干脆直截了当说出来意:“这几日江湖盛传,江湖四子因为“扶桑”一物相争,可我绝不相信这就是的原因,我来是问你,扶桑古木究竟有什么秘密?”  谁想那老人闻言的瞬间便沉默了,久久的不肯再发出一丝声音,何锐之暗叫不好,难道是这个秘密牵扯之深,竟让老人到了如此境界还顾虑甚多?  终于,良久,老人还是缓缓打破沉默。  其实,风烛之年的他,刚刚送走了黑发郎,此刻心中除了复仇又哪里会有别想!  纵使毁了天灭了地,他又能再看上几眼呢!  “扶桑古木,百毒不侵,百草不依,百虫不近,那它其实最适合做成什么呢?”  “棺木!”这等用途无需多想,何锐之张口即来。  “是了,那扶桑小小一段,价值虽然不菲,但终究不过是一个物件,而它里面藏着的,才是真正的无价之物!”  “是什么?”答案呼之欲出,何锐之瞪大了双眼盯着对方,生怕他突然又没了声音。  “锐之啊,你想知道,我不拦你,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!”  姜果然是老的辣,越是将权谋看重之人,权谋之心当真也越是精细!  “曹国公且说…”  “我要入萧门!”  穆长青的算盘,在何锐之的心中啪啪作响,他要此时入萧门,其一是因为萧门的确是为嫣然报仇的最优捷径,但更重要的是嫣然死后,唯有他进了萧门,才能保住多年来靠着嫣然经营起来的势力!  穆长青要入萧门,萧無殇定然是不会反对的,何锐之知道只要他点头,这事便等于定了。  “到时候,我会点头的!”  “好!好!好!那里面,是先祖舍利!世有传言,先有舍利,后有长生呐!”  长生,又是长生,当这世间权力聚集到极致,也当真只有它还能保持着那份亘古不变的吸引力!  “锐之,庙堂之上,只有我和萧老知道这个秘密,便是刚刚即位的新皇也不知晓,但这个秘密,百年之前,曾流传于江湖,那当今江湖上,有一人就必然知晓!”  庙堂之上,无论大小琐事,无人能瞒得了曹国公穆长青,就像江湖之上,也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。  只要这个消息,曾经在江湖上出现过,那他,就一定知晓。  何锐之远远望着黄金城的方向,心想,果然还是绕不过它。
  &/p&黄金城  多少烟云思如雨,付诸一炬黄金城!  二十岁时,何锐之看到高高的楼塔,总是会去想知道它究竟有多高,或许是因为他是萧门诡术一脉的传承,所有不知道事情总是要摸个清楚才能安稳。  未到三十,何锐之已成为了萧门第一,似乎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破解不了的局,可这时的他,已然有了一座他不知道层数也不想再去了解的高楼,因为那个楼在黄金城内。  相传,黄金城里有多少黄金不用去数,只需要去看看那城郊之处有多少的骸骨,多少孤魂,多少冤屈。  黄金城里,只要你进来,所有的黄金都是你的,只要你能活着。  黄金城里,一砖一瓦都是黄金,也都可以拿走,只要你能离开。  黄金城里,酒可以不要钱,女人可以不要钱,剑也不要钱,要钱的只有一样,就是命。  而立之年的何锐之,终究还是没有绕过这个命运中必然驱使的地方。  这是他到达黄金城的第二日,前一日由于他未能接到玉牌,所有的行动都举步维艰,这一日,他终于决定按照黄金城的规矩来,却未想顷刻间便陷入了梦境。  这个梦里,仿佛之前所有的生活都是假像,而这世间,唯有此处才是真正的朗朗乾坤!  眼前的这个女人,有着嫣然的样貌,婀娜多姿,妩媚妖娆,她来回周旋于一群莽汉之间,就像她曾经游走于三兄弟之间一样。  这个女人还有着嫣然的言语,她喊着自己“之哥哥”,举手投足间,全都是嫣然的模子。  “之哥哥可还是第一次到我这黄金楼来呢,嘻嘻。”女子用她的芊芊玉手将玉牌缓缓塞入何锐之怀内,动作温柔如水,大家闺秀的模样里顷刻便不见了一丝风尘。  “之哥哥,这个玉牌便是黄金城的存证了,只要它还在,哥哥就还算活着。”  女子言语带着甜甜的气息,于何锐之神思中,轻飘飘得向他招着手,一颦一笑全然都是生前所念的样子。  梦也罢,痴也罢,触手可及的温柔,何锐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。  “嫣然?”他试着叫她,一只手犹犹豫豫得想去抚摸她的面庞。  然而指尖尚未触及一分,便断了。  “之哥哥…”女子颦颦一笑。  回忆里,嫣然挽着萧藏锋站在百花丛中,自己隔着很远的地方呼喊她的名字,可她却只对那个男人微微倾笑。  “不,你不是嫣然…”焕然回神,女子的面庞终于清晰,他们面容彼此贴着鼻尖,气息相连,心却隔着天涯。  这个女子,哪里还有嫣然的样子,她是另一种美,如莲,如菊,凛凛然白玉素雪,却绝非何锐之所爱。  “之哥哥刚刚还明明那么亲切的叫人家嫣然呢,怎么又不是了呢?”女子眉头微蹙,不喜不怒不温不雅,颔首间,眉眼高傲,冷若冰霜。  她挪开他的面庞,愁容匆匆一现,似乎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能脱离自己的媚术,然而一计未成,她看向那喘着虚汗的男子,又缓缓拿出一个物件。  这一击杀手锏,才是女子今日见他真正的目的。  “之哥哥想不明白,奴家也不明白,这两个字条明明都是找之哥哥的,连文字都是一样,可为什么偏偏又是两封呢?”  画风突转,女子的笑容犹在,言已微寒,“之哥哥会先见谁?”  两张半大的纸卷展看,一样的材质,连内容都几乎一般。  锐之亲启:东风阁一见如叙,切勿告知他人—天赐  锐之亲启:西雨阁一见如叙,切勿告知他人—藏锋  如惊风,如霹雳,两兄弟的密信竟同时送达!然而更大的问题却正如女子所言,它,是两封!  两封,就意味着天赐与藏锋在各自为营,两封,就意味着他们三兄弟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依赖已荡然无存!  两封,就意味着终有一人将踏入生死之境!  “为什么字条会在你这?”  “一个青袍客和一个黑衣人,特意让我转给之哥哥!”  青袍?黑衣?何锐之当然不明白女子在说什么,他甚至都不明白,为什么天赐和藏锋二人会同时出现在黄金城,因为即使计划有变,他们二人也应该去北都皇陵才对!  心神晃动间,女子又恢复了嫣然的音色。  “之哥哥,不管怎的还是快去快回吧,一会儿黄楼会就要开始了,可不能让妹妹久久等你喔。”女子边说边退,与她离开其他莽汉时一般无二,只是全然飘于几尺之外后,又传来了她的一阵妙音。  “何锐之,奴家姓妙名仙儿!你是第一个破了我魅术之人,所以我要你记得一辈子哦!”  妙音如寒,字字透心,似是警告,似是威胁,偏偏又是挚爱之人的声色,这等魅惑之术,便是连何锐之这等诡术高手都无可奈何,唯有自愧不如。  他苦笑连连,如此冰美人,魅术中却风情万种,果然丝竹之乱耳最强不过女子风骚,失落与惊艳,都不过是绝色女子举手之间。  就像曾经的嫣然,也总是说说笑笑之间,便将他们师兄弟二人的干戈化去,可最终二人的决斗,不也正是因为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言语吗。  嫣然的美貌如同前尘往事不可追忆,冰女子的艳丽却带来了当下不置可否的抉择。  天赐与藏锋,三兄弟间,一个是救过他的人,一个是他正在拼命救的人,选择的本身就牵扯了太多的无奈,而当下何锐之更是觉得,这一次无论他选择了谁,就等于是决定了另一方的命运一样。  他头顶冒出一滴冷汗,顺着额头流过面颊,滴落桌面,滴入尘土。  萧门第一,也终有迟迟拿不下主意的时候。  天赐还是藏锋?恩,还是义?  忠孝恩义古难全,命运的抉择之中,何锐之选着,萧蕪傷也选着,可无论是他们两个中的谁,都做不到如藏锋般决然!  要忠,萧蕪傷就要抓藏锋,要孝,他又要放藏锋,人家都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,他却是成也萧藏锋,败亦萧藏锋!  萧蕪傷连续发了六道符令,将整个萧门的所有力量全部调动起来,这一次,他当真除了无条件相信这个刚刚认识不足一月的谋士外,再也没有了别的念头。  牛毡皮子的大帐藏于山野之间,这里离黄金城只有不到半日的脚程,可方圆几十里却没有一个村落,就像是所有的繁华都被黄金城吸去了一般的荒凉。  正前方的露天石挡住唯一的入口,绝妙的藏身谷地,远处望去与四野融为一体,除了阳光薄弱些外,真可谓是绝佳的世外桃源,萧蕪傷想着,若有朝一日自己退居庙堂之外,或许真会回来盖上一间草屋,既没有尘世的烦恼,也不会太过寂寞。  “无双先生,按照你的计划,这三日内我调兵遣将,今日便可以同时拿下这六个舵点了。”  “恩,门主决断雷厉风行,当世将才!”帐内二人一主一客盘坐于长桌旁,言语间十分亲近,彬彬有礼又相互恭敬,一点儿也不像刚刚相识之人!  主人家将酒满上:“可若是何锐之没有按照先生设计的走下去,岂不是功亏一篑?”  “萧门第一何锐之向来最敬重门主您,怎么门主这次反而不信他了呢?”  “江湖四子其三都在黄金城,我当真怕他抗不住…”萧蕪傷面带忧虑,一改往日泰山崩而色不改的性情,反倒是对面的人,始终都是闭着眼睛聆听远方,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。  “门主错了,若是只有一个和他们斗,他们必死,可偏偏是三个在互斗,那就有趣的紧了。”  “可我看明明是你们四个在互斗,偏偏将我们萧家引进来!”  “门主又错了,普天之下,江湖之上,除了萧门,还有谁能与组织为敌?不是我们牵扯到了你,是你们两者相争,害苦了我们!”  “与先生相争,果然十分无趣!倒不如之前与先生畅谈天下来的痛快。”萧蕪傷自知说不过对面的人,先自行找好了台阶下。  “门主看的是天下,可小可看的,只是当下而已。”计无双睁开眼睛,搁下手中书卷,将面前的酒杯举起,动作一气呵成。  “恭喜门主立下奇功,过了今日,我们这第一环计划就圆满成功了!”  “记得那日你曾说过,你帮我即是为了成全我,也是为了成全你自己,如此说来,那我也要恭喜你了。”萧蕪傷也端起酒杯共饮,二人所谋尽在今日。
  &/p&局中局  藏青色的天,呜呼哀哉的风,残败的落叶夹在阁楼的瓦片中,不知是否还有归根的机会。  西雨阁内,一个叛徒,一个刺客,为着各自的利益对立而坐,他们不说话,是因为那幽幽的熏香飘起,正如他们内心中蒙着的浓浓疑惑一般。  半刻钟之前,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人,传递了何锐之即将到来的消息。  这个人之所以是他们绝对想不到的,是因为这个人曾是他们共同的敌人,也是他们结盟的目的,可眼下,这个共同的敌人却也来主动结盟了。  剑无双身着青袍,站在萧藏锋与黑衣人之间,没有一丝战意。  人们常常形容命运相同又被强行绑在一起的人为蚂蚱,可那是形容卑微的人得,这三个人叱刹风云的人物肯定不能如此形容,至少在蚂蚱前,要加上倔强的三个字!  倔强的三只蚂蚱自开门见山的一句交待后,便没有再说过话,他们在等何锐之,只是等的沉默了些,可其实沉默的等待与吵闹的等待之间,最大的差别就是口中沉默的同时,心中早已波涛汹涌。  黑衣人内心是惊讶的,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得不推翻之前所有的推论,组织是不会骗他的,若帮他的人就是剑无情,那破庙里破了他精心布局的人又是谁呢?  黑衣人想着自己这些时日一直被人算计,莫名其妙背上的血债让他处处被动,他思前想后,除了任务上有冲突的剑无情外,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针对他。  计无双?妙无形?一个擅长遥控算计,一个擅长易容蛊惑,究竟是哪一个在作祟?  难道当真有人设计了他门所有的人?若是真有,那这个人究竟是只设计了自己,还是整个组织?  黑衣人心中混乱一片,萧藏锋更是一片茫然。  黄雀计划时,他的全盘设计都被对方提前看透,步步为营却步步沦陷,他是可以不在乎成败不在乎生死,可他却不能容忍一无所知!  若连独无影都身陷谜团,他与他的结盟还有何意义?他的背叛,难道真得只能落个作茧自缚的结局吗?  命运如同牢笼,多少人曾妄想改变它,可纵使费尽心机,能在闭眼的时候明白它究竟为何物的又有几人!  巴掌大的小屋内,气氛压抑的再喘不出一丝大气,沉思与猜忌在三人之间沉浮不定,互为犄角,唯一站着的人指着门外说道: “他来了。”  解局的人站在门外正气凛然,开门的瞬间,一双眼睛已经将整个内阁扫了个干净。  “萧门第一何锐之,久仰久仰!”黑衣人率先站起抱拳,萧藏锋紧跟其后,青袍客反倒并不搭理。  “在江湖四子面前,我这点虚名可算不得什么!”何锐之回以礼节,态度那叫一个不卑不亢!  尴尬的场景里,最为尴尬之人,做着最为尴尬的引荐。  “师哥,这位是独无影,那位是自称剑无情。”  “自称?呵呵,藏锋,你与这些刺客一起了?”何锐之单刀直入,若说他对萧藏锋除了恩义已没了什么好感,那对另外两个,当真可以说是十分厌恶,“你难道不知道天赐也在此处吗?”  “自然知晓,其中有些缘由,还是听下这位仁兄所言吧。”萧藏锋说着指向剑无情,何锐之也顺势看向他,期盼他能给出一个能糊弄得过去的理由。  当所有的矛头都直指在青袍客的脸上,有人为了真像,有人却是为了所谓的真像,他直奔主题:  “想必独无影受命去萧府盗扶桑之事何总探已经明了了吧。”  “自然!”  “那何总探可曾想过,或许当日前去的,并不是独兄一人!”  “你是说还有一个江湖四子也牵涉其中?”  “何止!那人,也是独无影!”青袍客喊出那人的名字,场面瞬间又陷入沉默之中。  四人之间,眼神飞快得扫过彼此,你看看我的神态,我看看你的情绪,一时间猜忌狂轰乱炸,看似无声,远胜有声。  这一阵无声之中,是正与邪的宣告,是信与疑的争斗,更是对未来不容悔恨的决断。  真像呼之欲来,谜团不减反多,一重又一重的欲盖弥彰之下,谁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哪个又是假。  何锐之率先发话:“我凭什么信你们?”  独无影立即回应: “就凭当日我入萧府行盗之时,从未杀过人!”  萧藏锋见机补充:“师哥,我曾与那人交过手,确认不是他,眼下我们不帮他们,难道帮凶手吗?”  剑无情当即决断:“取扶桑是独无影的任务,护天赐是我的任务,一旦合作,定能善终!”  “那你们至天赐于何地?”何锐之指着剑无情再度反问。  “不是我们至他于何地,而是只怕师弟他不知深浅,已入危局了!”又是萧藏锋,一语锁定当下。  四人再度无语,若说之前的沉默是因为局势的突变,眼下的沉默,则是惊涛骇浪后短暂的喘息。  何锐之没有将扶桑的秘密告诉萧藏锋,因为此刻的他已经不知道藏锋究竟还算不算萧门的一脉之主,至于徐天赐,这个萧门另一脉的传承人,出山才刚刚一年便被他们强行拉入这等疑局,而眼下更甚至促使他入了死局,这等过失,他萧藏锋可已不在乎,自己却决计不能!  若独无影、剑无情与萧藏锋三人在自己面前结了盟,那徐天赐将来要如何应对?而这另一封来自天赐的信,又究竟代表了什么?  疑惑、担忧还是猜忌?一切的一切,似乎都在催促着何锐之速速朝东凤阁赶去。  因为,那里有他的小师弟徐天赐,可他却又一次对他的生死不知可否了。  ·
  &/p&黄楼会  五湖四海,承接天下生意,所有能摆得上台面的生意,都能在这黄金楼里定下的价码。  而每个月中最重要的几笔生意,更是会在黄楼会中宣告天下!  而你,只要有本事将玉牌置于金盘上便可参加,不限组织,不限人数,所以就有人说,黄金楼就是江湖的衙门,管尽江湖不平事,可惜朝廷上专门负责管理江湖事务的萧门,却从来不承认这一点。  何锐之带着满腹的疑惑匆匆离开西雨阁,自己本为解惑而来,不想更陷漩涡之中。  他一脚刚刚踏出西雨阁,大厅上的龙鸣钟便轰隆响起,黄楼会应时而开,正如他先前所料,他再没有机会单独会面徐天赐了。  金碧辉煌龙罄天,  碧海波涛凤枕眠,  黄楼有梦梦有尽,  佳人如妙妙如仙。  金碧辉煌的黄楼大厅内,荡气回肠的龙鸣金钟铮铮作响,妙仙儿一袭轻纱卧于翡翠床上,金色的盘子环绕四周犹如裙摆,黄楼会的每一次开幕,都是如此震撼。  何锐之匆匆赶往大厅的方向,他的玉牌属于北烟阁,所以他也只能从北烟楼台进入黄楼大厅。  七声龙鸣已经响完,四个楼台的入口也全部关闭,何锐之横眼看去,东南西北四个楼台上,所有的客人加在一起也不足百人,看来有资格入黄楼会的,也并非如传言那般毫无条件。  妙仙儿是挥手示意,身边老仆开场清嗓:“黄楼会内无争斗,金销玉损各天边,今个儿有老有新,该说的开场却是一字不能落下,玉床四面各置了一个金盘,一会儿便对应着四件富贵,各位想接哪一件便将自己的玉牌放入即可。”  “老头,你每回都啰嗦这几句烦不烦啊!”  “熊二爷莫要着急,想来是上个月没敢接差事,这个月手头紧了吧!”  东川雪山熊不平,性急如火,一身硬功刀枪不入,但为人处世全凭喜好,还真是个不善不邪的主。  何锐之想着以他的性情受到这等说落,只怕当即就要跳下台子和那老者打起来了,不想那熊二爷却老老实实的认怂了。  “高老爷子,俺等着拿钱去花楼呢,那里赊的账都够砍俺熊头几次的了。”  众人一阵哄笑,这黄金城内的规矩确实适合这些亡命之徒,只要能活着接任务,欠下再多的金子也都如同粪土。  “黄楼会至今不过几十载,起初我这身边玉床只有薄薄一层,妙氏祖上曾预言这玉床有朝一日定会高出四方看台,便是而今,也已经能平起平坐了。”老人继续诉说着黄楼会的开场故事,这个故事何锐之也知道。  妙氏祖上自制定黄楼会之时,便有一处不为人解的地方,便是接任务的看客于四方楼台上高高在上,而黄楼会的主人却躺在中央一个小小玉床上被人围观。  可多年过去后,大家终于明白,中间的玉床会越来越高,每一个为了任务而死的人,那个带着他名字玉牌最终都会成为玉床的一角,终有一日,接任务的看客将高高仰视玉床上的妙氏子孙,那时的天下,也必将唯他独尊。  开场说完,众人也不再嬉闹,妙仙儿将手中第一块金丝卷轴递与老者,这便是今日公布的第一件富贵了。  “晋城富贾王家,赏白银三十万两,寻三日前丢失的幼子,执东风位金盘。”老者诵完卷轴,将它放入东方的金盘内,他尚未再说话,四周的看台上反倒先人声鼎沸起来。  “寻一个幼子能用三十万两?”  “颇兄有所不知,只怕这个孩子多半入了三十六洞了。”  “原来是王家得罪了绿林的那帮子,那这些银子倒也不多。”  何锐之并没有在意身边的几个老手议论什么,他的目光顺着东方位的金盘飘到东风楼台之上,那里一众人中,他看到天赐坐在靠边的位置,而他的身边,果然便坐着青袍的剑无情。  远远看去,徐天赐与那青袍客坐的非常之近,近到容不下一丝防备,倘若萧藏锋那边所说才是真像,那天赐此时是何等的危险,何锐之开始后悔自己的抉择,若真救了藏锋而赊了天赐,他怎能原谅自己!  第一单拜帖的讨论声很快湮灭,看来这一单生意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,老者也注意到了这点,很快便宣读起第二单卷轴。  “独刀门全派西牵,招揽护卫全程护行,报酬是独门兵刃九环麒麟,执北烟位金盘!”  诵完卷轴后老者又不再出声,看来是故意将时间留给了满堂看客。  “我和你说,独刀门和双刃派在五大湖斗了个天翻地覆,而今老门主死了,这小门主才不得不牵派避祸!”  “黄口小儿莫非要预效仿孙郎献玉?”一名白面俏儿郎一语道破玄机:“江湖代有人才出啊,这小门主迫于形势举族西迁,怀璧之罪自然要转给他人。”   “人家出了三十万白银,他只出了一把刀,就不怕无人应贴吗。”  白面俏儿郎闻言继续解释道:“当下黄金楼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来,就等于是接收了独刀门的宝物,九环麒麟既然都在黄金楼了,无人接贴岂非更好?这等买卖,黄金楼如何不做!”  莽汉恍然大悟,不禁小声嘀咕黄金楼太过阴损,却是未敢高声。  众人喧哗之下,那俏儿郎悄悄靠近何锐之,搭讪笑道:“锐之兄想来也早就看出端倪了吧。”  “你认得我?”  “黄金楼内但凡领了玉牌的人,便可以查阅一宗自己想知道的事情,小生好奇,就查了下我前一位的底细,不想正是萧门第一何锐之。”  “这黄金楼的生意对外保密,对我们这些领了玉牌的人可真是透亮得很啊!”何锐之回给对方一阵苦笑,自己官家身份一旦曝光还真不是什么好事。  “看来前两单拜帖都是铺垫,记得上个月最大的一笔富贵就是第三单,锐之兄可能猜出是什么?”  “这还要猜?”  “我到忘了,以锐之兄的本性,只怕领了玉牌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翻阅近日档案了,那锐之兄又能否猜出这一次的第三单呢?”  老者浑厚的声音又再度响起,入耳的瞬间众人皆撼。  “第三单拜帖:护归字镖局少镖主徐天赐安全抵达北都燕京,赏银一百万两,执南雾位金盘!”  “什么,又是他!”喧闹声顿时再度四起!  “锐之兄,这个你可能猜到?”俏儿郎嘴角微微抽动,神色尴尬,显然这第三单富贵他是怎么也没想到。  “这么一来,这小子此刻可是价值连城了啊!”  “是啊,上个月有人出价八十万两保他一月平安,眼下期限刚到,又来了一百万两!”  “真不知道这徐天赐是何许人也,竟被人这样护着,江湖盛传江湖四子而今都围在他身旁,只怕这一百多万两其他人也是不敢多想一分了。”  世人不知徐天赐看似安逸,可实际上确是正处风暴中心,多走或少走一步皆有可能顿时粉身碎骨,何锐之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,黄楼大厅内四个看台并不互通,他即便是想去替他挡上一刀也无能为力。  何锐之再度看向东风楼台,天赐的轮廓被围得更加模糊,他未能看到天赐的神情,却在这次一眺望中意外的发现,在他在看向别处的同时,中央玉床上的妙仙儿也一直在看着他。  那如冰的目光,看似散漫无神的盯着整个北方,可何锐之却能清楚的感觉到,她是在盯着自己。  他不知她何时开始的,或许是俏儿郎刚蹭到身边的时候,或许更早,但这样的注目,一定有她的深意。  “我要你记得一辈子!”秒仙儿的言语回响脑海,嫣然的音色里透出的却是阵阵杀意。  第三单拜帖效果一时非凡,燥砸声迟迟不能断歇,这一次老者没有再继续等下去,他强压着众人的非议,高声诵读出最后一份金丝卷轴。  “第四单拜帖:都城萧门,捉拿萧门叛徒萧藏锋,生死不论,赏银十万两!执西雨位金盘!”  卷轴读完,西雨楼台上一人闻言站起,他直直的盯向中央的老者,满目的恶,不是那萧藏锋又是
  &/p&山雨欲来  庙堂之上,有这样的一个姓氏,他被称为萧门。  洪武年初,萧氏还只是拱卫司中的一个小人物,可后来出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,凭借一套三十六路萧门剑,硬是在偌大的江湖上斩下了自己的一份威望。  另辟蹊径使得萧门在朝廷上独树一帜,不仅无人能取代其地位,更是历经三朝都屹立不倒。  萧门之内,萧藏锋出生之时,他已成名多年,在他看来,藏锋确实是天纵之才,短短数年名声就已超过了自己,只可惜萧门门主向来只传嫡门长子,纵使他萧藏锋再有作为,也终究摆脱不了命运的枷锁。  长子,让萧蕪傷成了门主,权势,让蕪傷娶了嫣然,可唯有命运,他驾驭不得。  “先生可相信命由天定?”当第一道符令的消息传回,萧蕪傷便知道,他门的计划成了。  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计无双又何尝不痛恨这一点。”  “这么说即便是先生,也信命了?”萧蕪傷与眼前人谋划了这么多时日,眼下大局已定之时,反而第一次有了犹豫:“可我知道有一个人,从不信命!”  “门主所说,便是萧藏锋了吧。”  “先生深知我心,其他几枚符令的消息想来也快到了,此时此刻,那黄楼之上,藏锋想必也陷入绝境了吧。”  “自你我设计让穆嫣然知道扶桑秘密之时,萧藏锋便已经入了绝地!”  “可若是他当真扛不住呢,毕竟其他人可都是毫不知情啊。”萧藏锋当下的处境可谓是他们二人一手促成的,当初他们料定穆嫣然一定会要求藏锋利用职权之便将扶桑带出皇宫,毕竟长生是这一对穆氏父女无法抵御的诱惑,至于而后的萧府被盗和黄雀计划,更是原本就在计无双的算计之内。  萧蕪傷的愁容上瓢着些许青丝,计无双从未见过他这等神态,在他到来之前,一直听闻的都是萧门兄弟不和的传闻,而今看来,萧無殇的担忧能到达这个地步,反倒和那人是何其的相似,这一刻,计无双突然间就很想和萧蕪傷讲讲自己,讲讲那个含着他初衷的故事。  “萧门主,藏锋现在的性情,又何尝不是你娇宠所至,你觉得身世上亏欠了他,却在不知觉间,将他推向了死路。”计无双接过门口传来的第二道符令,将胜利的消息展开给萧蕪傷看的同时,讲述着自己原本就要述说的故事。  “我们组织中也有这么一个人物,当初他为了能和弟弟活下来入了组织,后来又为了让弟弟受到组织的重视,做了许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,他将弟弟保护的很好,就像是保护一把利刃,看不得他有一点儿瑕疵,可后来如何了呢?”  “如何?”  “后来他的弟弟太过锋锐,锋锐的让整个组织都害怕,甚至成了威胁,当他也终于看清这一点时,已经回天无力了。”计无双说完,第三道符令的消息也传了回来,胜利依旧。  “你们杀了他?”萧蕪傷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,他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事还是借机开导他,但他真的很想知道结局。  “杀了他?倘若命运如此,那不信命的究竟又有几人?”计无双没有将结局说出来,似乎在他看来,此时谈论结局还为时过早。  是啊,他是萧藏锋,他的命运如何,哪是自己能定的!  萧蕪傷安慰着自己,还有三到符令,不出意外,六枚符令全胜的消息汇集之时,他们的命运也将汇聚,不过此刻他门的命运,还都牢牢的掌握在他门自己的手中。  萧藏锋高高站立于西雨台上,眼睛死死的盯着中央的老者,那老者自然也用着相同的目光盯着他。  黄金楼内,仿佛所有的画面中都只有他们二人,但燥砸的声音里却唯独没有他们两人的。  众说纷纷。  “今个这四单生意是怎么了?怎么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感觉。”  “第一单不是绿林人趁机扩展势力多半得不偿失,第二单人家东家分明就没打算做!第三单要去硬碰江湖四子,眼下最有把握恐怕只有它了。”  “是啊,这萧门抓叛徒,却生死不论,分明就是要他性命嘛,这种生意不是该去悬金榜吗?”  “什么,那个站着的人就是萧藏锋?”  “你看那金盘上的玉牌已经满了,待一会侍女将金盘摆上正厅,这单生意就生效了,他还就那么站着?”  众声芸芸,徐天赐也在其中。  “萧师兄怎么也不急啊!”  “他急又能如何,眼下他还能逃不成?”剑无情细细的品着茶,陶醉于那股清新淡雅之中,酒也罢,茶也罢,都是他所爱,他永远都是矛盾的结合体。  “若我舍命去帮他,你也要出手吗?”天赐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去帮萧藏锋,他并不在乎藏锋放火的举动,他的心性向来耿直,他只是犹豫该不该将这个新认得兄长也牵扯进去。  “你也看到了,我牌子都下了,现下你的人头可值一百八十万呢。”  “哥哥看着可不像要钱不要命的主。”  “我就要钱,可我,还要命!”剑无双将茶一饮而尽,就像喝酒一般。  四面金盘都已经摆上玉床,其他的三面金盘上都只有寥寥几块玉牌,唯有西雨位的金盘上,玉牌高高耸起。  百人对一,便是一人只出一招,他又哪里承受的住。  在众人看来,萧藏锋已是囊中之物,只是区区十万两,唯有率先动手的人才有资格分取。  西雨楼台之上,一把宽刀,一柄利剑率先出击,横飞直越,而后是上一刻还不知藏在哪的短小兵刃,阴阳刺,判官笔,个个势如破竹。  攻势之下,萧藏锋却依旧只是死死盯着中央大厅内的老者,傲视如他,哪里在乎这些登梁小丑,在他的眼中唯有老者才是唯一的敌人。  萧藏锋的身边有一个圈,是其他人早早就为他留开的空地,也是众矢之的得靶场。  刀、剑、刺、笔进入圈内的刹那,还未能阻挡萧藏锋看向老者的凶恶目光,便突然发出四声呻吟,一一倒下。  从未提防的黑衣人,站在圈子的边缘,四枚暗器一一着落。  惊变!  中招的四人挣扎哀咛、抽搐翻转,瞬间便被那一分分入骨的剧痛折磨得面目全非,前一刻还生龙活虎,这一刻已生死不明。  众人恨恨的看向这个毫无底线的偷袭者,不想那人非但没有悔意,反而微微叹气:“这么多人,杀不完了,看来我这招牌要改改了。”  闻言,他竟想着要把整个西雨台都杀个干净!  惊愕连连,一名眼尖的人失声叫道:“蛇纹镖!他是独无影!”可言语未毕,却连他鼻尖上也中了一道暗器,一命呜呼。  又一个圈子,瞬息而成,空隙更大,硬生生得将整个细雨楼台都活脱脱的露了出来。  百人对二,便硬是被二人的狂傲与阴狠完完全全占去了气势!  西雨台上风起云动,其他台子上也不甘寂寞,这是第一次黄金楼内便直接开始了的任务,期初大伙儿还担心主人家会有所制止,可细雨台上直接见了血光,规矩破了,一场杀戮便也默许了。  其他看台上的众人陆续跳下,汇集于大厅之内,天赐也是,剑无双跟着他,何锐之也是,身后跟着那个白面俏儿郎。  “何师哥你也来了。”  “天赐…”太多的言语,太多的疑问,匆匆之间,他哪里来得及一一询问。  黄楼会前,他万分担心天赐会死于非命,黄楼会后,他突然间发现,原来更危险的竟是萧藏锋,何锐之如同双手分别举着两块千金重的巨石,那一块都不敢松懈,因为一旦稍有差池,自己的一个师弟便没了!  二人一起看向高处的细雨台,转眼间又有一人摔了下来,他们眼下还有快速交谈几句的机会,一会儿一旦与藏锋汇合,这百八十人的攻势,只怕连喘口气都困难重重了。  “小心身边之人。”匆匆之间,何锐之不能再说更详细了。  徐天赐听着师哥的忠告,脚下步伐未停,心中思绪闪过,师哥明明白白让自己小心剑无情,可以他自己对剑无情的了解,这人又哪里会害自己。  还有两步的光景他们便可以跳上细雨台了,两步之后,便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,天赐觉得自己必须在这两步之间交代点什么,他想起给自己传信的人,想起何锐之未到来的缘由,下定了决心:“师哥未来见我,可是去见了藏锋?”  “是。”  “那可见到他身旁一个异国人?”  “独无影?”  “就是他给我传的信。”徐天赐说完脚下发力,一跃而上细雨楼台,剑无情紧跟其后,何锐之却苍茫停下。  两块巨石都没有倒下,而是变成了一座大山,压在了何锐之自己的身上!  何锐之望向最后一个跳上高台的剑无情,那一刹那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丝虚无缥缈,可此时的他已无力抓取了,因为天赐的话已经将他的思维砸碎了!  另一个独无影,出现了!可是,却不对!  萧藏锋身边有一个结盟的独无影,徐天赐身边也有一个传信的独无影,两人不是一个人本没有错,因为按照剑无情所说,那个乔庄的独无影就是他们追逐之人!  可这一刻,何锐之却突然间想到了更深的一层,那就是萧藏锋身边传信的剑无情,和徐天赐身边结盟的剑无情,若也不是同一个人又将如何呢?  西雨阁内三人结盟之时,何锐之就未能想明白为何信会是两封,眼下他似乎突然间明白了。  或许,在他于西雨阁内会面三个人的同时,东风阁内,也有着三个人在等着他呢!  是两个剑无情,两个独无影吗?  扑朔迷离的真像,哪一个才是真实哪一个又是虚幻?  便是何锐之他自己,此刻也能清楚的感觉到,自己已越陷越深。  西雨台上,萧藏锋与独无影已经打斗到了外面的走廊,唯有地上躺着数十名中毒之人,显然已命不久矣,天赐与剑无情对视一眼,也未在意何锐之为什么没有跟上,便朝着走廊追去。  何锐之站在细雨楼台的正下方,任凭脑海中的众多信息横冲直撞,他的脑海中,是太多的不合理交杂,萧藏锋在追什么?萧蕪傷在图什么?黄金楼在藏什么?江湖四子在斗什么?  大家都说他是唯一一个能解局的人,可此刻他却心中清楚,自己根本理不出一丝头绪。  所有人都追了上去,只有他何锐之,没有一丝战斗力得呆呆站着,一环又一环的疑局之下,本被喻为钥匙的他,却显得连棋子都不如了。  棋子,至少还知道自己的使命,而他何锐之,已经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座黄金之城了!  思绪混乱,神情迷茫,一双妙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,如丝如水,他回头,嫣然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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